“而且呀,你還要維護英國企業(yè)界的利益?!彼哉{(diào)皮的口氣提醒他。
“特莎,那樣做又不是什么罪過?!彼创较嘧I,一面盡量將視線的下半部往上提升,盡量不去看蓬松的洋裝里面胸部的陰影?!吧虡I(yè)行為又不是罪過,跟新興國家做生意也不是罪過。貿(mào)易其實能幫助他們蓬勃發(fā)展。貿(mào)易能推動改革,我們?nèi)紭芬姷母母?。貿(mào)易能讓他們進入現(xiàn)代世界。貿(mào)易讓我們有辦法幫助他們。如果我們本身不富裕,又怎么去幫助窮國?”
“鬼話連篇?!?/p>
“你說什么?”
“如果你要我講得明白一點的話,你講的是似是而非、精純無雜質(zhì)、驕矜自大的外交部鬼話,只配得上佩萊格里那種人。你看看周圍,貿(mào)易并沒有讓窮人富有,貿(mào)易收益并不能用來購買改革,只能買到貪官污吏和瑞士銀行賬戶。”
“你講的每個字我都能辯解——”
特莎打斷他的話?!澳敲矗募荒銡w檔后遺忘了,對不對?暫時不采取行動,桑迪簽名。太好了。民主國家之母再度被揭發(fā)出愛撒謊、假道學(xué)的一面,對天下倡導(dǎo)自由與人權(quán),到她希望賺點錢的地方時,又是另一套說法。”
“那樣講一點也不公道!好吧,莫伊的手下都是壞人,莫伊那老頭的任期還有兩年。不過眼看就快雨過天晴了。只要找對了人,講講悄悄話——捐獻國聯(lián)合起來扣住救濟物資——悄聲外交——一向都能產(chǎn)生效果。何況內(nèi)閣也延攬理查德·利基進行肅貪,讓捐獻國安心,可以再度展開救濟活動,錢不會流進莫伊政府的口袋里。”他的說法越來越像上面發(fā)下來的指導(dǎo)方針,他自己也聽出來了。更糟糕的是,特莎也聽出來了,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來表明。“肯尼亞或許沒有什么現(xiàn)在,不過肯尼亞有的是未來?!彼慕Y(jié)論下得漂亮。他等著特莎作出響應(yīng),以表示兩人正朝向坎坷的停戰(zhàn)協(xié)議邁進。
然而他想到時已經(jīng)太遲了,特莎才不是調(diào)停人,她的閨中密友吉妲也不是。她們年紀都太輕,誤以為簡單的真理這種東西確實存在?!拔医o你的文件上列出了姓名、日期和銀行賬戶,”她無怨無悔地繼續(xù)說下去,“里面點出個別部長,對他們不利。這樣做,不也是找對人講悄悄話?還是這里沒人想聽?”
“特莎?!?/p>
他來這里是想接近她,而她卻慢慢離他而去。
“桑迪?!?/p>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聽進去了。可是,看在老天爺?shù)姆稚希^腦清醒點,難道你是在暗示,代表英國政府的伯納德·佩萊格里應(yīng)該像除巫行動一樣揪出你點名的幾個肯尼亞部長!我是說,天哪——我們英國人自己又不是不搞貪污。駐倫敦的肯尼亞高級專員公署難道也要叫我們整頓一下?”
“全是胡說八道,你自己也清楚?!碧厣l(fā)飆了,目光如炬。
他沒有注意到穆斯達法。穆斯達法悄悄走進來,站在門階前。他首先十分講究地在兩人之間地毯的中央擺了一小張桌子,然后端來銀盤,上面有銀色咖啡壺,還有她已經(jīng)過世的母親用來裝蜜餞的銀籃,里面裝滿了酥餅。穆斯達法的到來,顯然激發(fā)了特莎一直都想發(fā)揮的表演欲,因為她在小桌前直挺挺跪下,肩膀往后撐,洋裝在胸口的部位向兩側(cè)緊繃,詢問他的喜好時幽默帶刺。
“桑迪,是黑咖啡,還是加一點糖即可,我忘了?”她用假裝上流的口氣問。我們過的就是這種偽善的生活——她向桑迪表示——整個非洲大陸躺在我們門口奄奄一息,我們卻或站或跪地端著銀盤喝咖啡,而外面走沒多遠的地方就有兒童餓著肚子,有人病重死亡,更有心術(shù)不正的政客騙到選票然后害國家破產(chǎn)?!俺仔袆印热荒闾岬搅恕故呛馨舻拈_端。點出名來,讓他們難堪,斬下頭來,然后釘在城門上,我說了就算數(shù)。問題是,這樣做不會有效。同樣的黑名單,每年內(nèi)羅畢的報紙都會刊出,每年都是相同的肯尼亞政客。結(jié)果沒有人被開除,沒有人被拖進法庭。”她遞給他一杯咖啡,以膝蓋為軸心伸手端給他。“可惜你看了也無動于衷,對不對?你是安于現(xiàn)狀的人。你決定這么做。別人沒有強迫你接受。你卻接下來了。你,桑迪。哪天你照鏡子時心想:‘喂,你給我聽好,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以自己對世界的看法來對待整個世界。我會為英國爭取最好的條件,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就算這樣的職責支持了全球貪污最嚴重的政府之一也在所不辭,我仍然照做不誤?!彼龁査灰疤?,他不吭聲地回絕了?!翱磥?,我們恐怕找不到共識吧?我想大聲說出來。你要我把頭埋在你躲的地方。我這個女子的職責,卻是你這男子的怯懦。我沒講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