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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園丁 第七章(5)

永恒的園丁 作者:(英)約翰·勒卡雷


“這位女士?!彼_始說——笑聲轉(zhuǎn)為支持他,“我認(rèn)為,女士——我非常擔(dān)心的是,你啊,企圖引誘我來討論我個人的道德?!?/p>

一講完,學(xué)員掌聲如雷——除了特莎之外人人拍手叫好。原本照耀在她身上的陽光已經(jīng)消失無蹤,他可以看見特莎美麗的臉龐,看出受了傷的表情,看到難以捉摸的神采。突然之間,他對她非常了解——在當(dāng)時比他對自己的了解還透徹。他了解到美麗也可以是一種負擔(dān),知道總是會引起騷動的苦惱,而他也明白他已獲得一場他不想要的勝利。他知道自己缺乏自信的地方,也看出她心中缺乏自信之處在蠢蠢欲動。她感覺到,由于自己天生麗質(zhì),別人有義務(wù)聽她講話。她一開始是想唬一唬對方,卻走錯方向,如今不知道如何回到起點。他記得剛才念完的那篇陳腔濫調(diào),也記得剛才那種耍嘴皮的答案,心想:她說得完全有道理,我的確是頭豬,甚至比豬還不如。我是外交部的老滑頭,讓全場的人與一個漂亮女性作對,而她只不過是做她覺得很自然的事而已。將她打倒之后,他因此沖出去扶她站起來:

“盡管如此,如果我們稍微認(rèn)真一下?!彼哉w來說比較僵硬的口氣宣布,對著教室另一邊的她,這時笑聲很識相地停息,“你剛才的問題,正是外交圈幾乎沒有一個人回答得了的問題。戴白帽子的人是誰?怎樣的外交政策才算是合乎道德?好吧。我們暫且同意,近年來讓比較進步的國家結(jié)合在一起的,是人文自由主義的觀念??墒?,讓我們漸行漸遠的正是你剛才的問題:一個原本算是人文主義的國家,什么時候會變成壓迫人民到無法接受的地步?如果人文主義威脅到國家利益,又該如何?這時誰才算是人文主義者?換言之,這時我們是否該按下緊急按鈕向聯(lián)合國求救——假設(shè)聯(lián)合國會行動的話,不過那又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個問題了?拿車臣為例,拿緬甸、印度尼西亞為例,拿四分之三的所謂發(fā)展中國家為例——”

就這樣一直說下去。講了一堆最糟糕的形而上學(xué)的東西來唬人,如果要承認(rèn)的話他是可以立即去做,不過這樣一講卻為她解了圍。這時學(xué)員開始辯論,形成了幾個立場,解決掉了幾個簡單的問題。這堂課結(jié)果超過預(yù)定時間,因此被評為上得精彩。

“我希望你能陪我散散步。”下課時特莎告訴他,“你可以跟我介紹一下波斯尼亞?!彼又f,等于是拿來當(dāng)借口。

他們到克萊爾學(xué)院的花園散步,賈斯丁沒有跟她介紹血腥的波斯尼亞,反而跟她介紹每一棵植物的名稱,姓和名都介紹,也解釋每棵植物如何維生。她握住他的手臂,靜靜聆聽,偶爾說個“怎么長成那樣?”或是“怎么會變成這樣?”,為的是讓他一直說個沒完,而他起先也滿心感激,因為講話是他對別人戴起面具的方式——只不過有了特莎勾住他的手臂,他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太多心思去想面具,反而比較注意她穿的時髦、沉重的靴子,想著靴子里面的腳踝如何嬌弱,在兩人同行的狹窄小徑上一步接一步往前走。他確定,惟有讓她向前跌一跤,他才有希望抓住她的小腿。而她點頭的模樣多輕盈,仿佛兩人不是在散步,而是在搭船。散完步后,他們到意大利餐廳補了午餐,服務(wù)生跟她打情罵俏,讓他心里不是滋味,不過后來他才知道,原來特莎具有一半的意大利血統(tǒng),因此總算釋懷,碰巧也讓賈斯丁有機會秀一下自己感到很得意的意大利文。然而同一時間,他也看到她神情變得很沉重,變得若有所思,雙手變得很不靈活,仿佛刀叉太重,有如剛才靴子踩在花園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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