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王子》。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0年9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

草莓氣味的保險套。來自杜蕾絲公司，他們的廣告詞是“祝所有沒使用過我們產(chǎn)品的男士父親節(jié)快樂”。

防狼催淚彈。是個糟糕的二手貨，來自同學(xué)的朋友的姐姐的收藏，20塊換給了小空。

這樣三種小東西。

如果它們被使用的次序可以調(diào)換。

小空有時候會想，也許，她的人生會有所不同。

會有所不同嗎？

人生如果可以改寫，像涂改液擦過寫錯的水筆字，像刀片刮去刷錯的標語，像化妝棉抹掉失誤的妝容。

那么，命運也就不可以叫做命運了，它也就失去它的奇妙。

雖然做過很久的導(dǎo)游，已經(jīng)厭倦了世界各地的景點，并且認為那些公園、大街、廣場、海邊、博物館，其實不過大同小異。但是每次回國，小空還是愛四處走走，中國畢竟比較親，也比較耐逛。

這天，她在街邊買到一份小報，順手打開的那頁上寫著這樣的內(nèi)容。市郊有一座小動物園，動物園里只有一頭大象，這是一頭孤獨的大象。每天，它迎接人們的觀賞，也迎接人們在觀賞時一直不斷地丟過來的石頭、紙團、錫罐、塑料瓶。一開始，大象并不在意，默默忍受，息事寧人。但是有一天，一塊石頭打中了大象的眼睛。大象終于憤怒了，就這樣，他開始用長鼻子卷起石頭、紙團、錫罐和塑料瓶，不斷地向人們反擊。最后，大象不小心砸中了一個小女孩，于是大象被處罰了，它被關(guān)了起來。

今天，是這頭大象刑滿釋放的日子。

小空決定去看望它。

搭乘一段公車之后，再步行十五分鐘，小空來到了那座動物園。星期一的下午三點，較之進園的游客，動物的數(shù)量倒是多得多。

那天，在大象籠子旁邊站著的，除了小空，還有一名男子。

他對她說，他喜歡這頭勇敢的大象。

她說，她也喜歡這頭懂得反抗的大象。

她一邊說話，一邊不自覺地攏了攏頭發(fā)，改了改圍巾系的方向。她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些很……也許是性感的小動作。這些小動作，那個男子都留意到了，并且因為留意到了，他轉(zhuǎn)過頭去，沉默下來。

倒霉的大象，看著籠子外的兩個人，忽然抽風(fēng)那樣甩起鼻子嚎叫了數(shù)聲。它真的是一頭，擁有心靈的動物啊。

小空和那男子就這樣認識了。

不久之后，他們結(jié)婚了。

是很簡單的事，男子在小空生日的時候，送了她一份禮物。說起小空的生日，代表孩童時代結(jié)束的十四歲也好，代表成人的十八歲也好，哪怕是代表可以正式去戀愛的二十歲也好，都從來沒收到過禮物。因為小空基本上不把自己的生日告訴任何人。

在她看來，生日是悲傷的日子。一個人又老掉一歲的象征。

生日只能越過越悲涼。

悲涼的事情，有什么好慶祝的呢。

20歲、30歲、40歲……50歲可能大部分朋友已不再有聯(lián)系；60歲，也許聽到第一個校友死去的消息；70歲，身體開始衰弱不堪而思想也跟著腐朽；大多數(shù)人活不到80歲，就會死掉。

生日，小空覺得，是恐怖的日子。

但25歲生日那天，她意外地得到一份生日禮物。是一枚小戒指。

小戒指，鑲的是一顆芝麻大小的小碎鉆。這和游客們給的小金子小銀子不一樣，這枚鉆戒，它是一個并不富裕的青年送的，因而它所帶有的含義，也就不是普通的討好或者逗笑，而是求婚。

因為孤寂，因為寒冷，因為夜里想要有擁抱，因為孤獨的嘴唇想親吻，因為去餐館一個人點菜吃太離譜，因為不想被問到：你怎么還沒有結(jié)婚？

所以，就結(jié)婚了。

小空沒有婚禮，結(jié)婚那天她穿一雙棕色的淺口的平跟鞋，小牛皮看上去柔軟，其實很磨腳。那是她自己買給自己的結(jié)婚鞋。沒有鞋帶，她以為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就這樣，名叫空的這個女孩子，在游歷了世界各地以后，最終在25歲時又回到了中國，結(jié)了婚，有了丈夫，駐留下來。但她一直沒有生小孩。她承認，她沒有愛那個男子愛到為他生下孩子的程度?；橐鰧τ谒齺碚f，有點像合伙做一筆生意。這筆生意做得好，就賺來了生活；做得不好，就賠本了歲月。

很多很多時候，小空覺得，她還是在獨自生活。

獨自和自己心里的故事生活，算不算獨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