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天色轉(zhuǎn)暗,彤云密布,海上狂風大作,港口七彎八繞的陡峭窄巷里,遮雨篷和商店的帆布遮陽篷被吹得噼里啪啦。漁船紛紛回港,最后一條全速沖入,船頭濺起白色浪花。海鷗在頭頂狂叫,發(fā)出警報。
米蘭妮往包里收拾衣裳,風從臥室穿過,床上懸掛的薄紗帳和姑娘們的裙擺沙沙作響。她們看著她。
誰也沒多說什么??伤浪齻冇旨刀视謶c幸。倒不是為了這份活兒??死锝z朝天空看了一眼,忽然跳起來?!跋掠炅耍≌娴?!看,看啊!”
她奔到窗臺邊,探出身子伸出手,其他人都跟著。幾大滴雨噼啪打在地板上。
就這么點兒,老人家一條命啊,米蘭妮心想。
瑞西雅忽然朝她開了腔,嚇了她一跳?!澳阌X得這雨是你帶來的,是吧?”她氣呼呼地皺起眉道,“我就不明白,神怎么選中了你。我們這么多人,偏偏是你,進了上院!哼哼唧唧那小樣兒的米蘭妮,膽小得連話都不敢說!”
有幾個姑娘咯咯直笑。米蘭妮拉緊包帶,想狠狠回敬她幾句??伤涝捯怀隹跍实米兾秲?,于是淡然一笑,只恨自己不爭氣。
“也許有什么法子能做得容易點兒?!?/p>
“當然有!”瑞西雅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你干不長。干得最長的接引祭司也只做了六個月,那人叫嘉斯蒂亞,好多年以前了,他們說,她可厲害了。不像你,哆里哆嗦的小耗子?!?/p>
米蘭妮看了克里絲一眼,克里絲做了個鬼臉。兩人都知道瑞西雅家是雙陸最大的望族,瑞西雅總覺著自己早晚要當傳諭祭司的。她進下院兩年了,現(xiàn)在已是執(zhí)杯祭司。本來該她升上去,她們都知道。她火冒三丈。
“米蘭妮小姐?!贝罂偣芸迫R站在門口,“請跟我來?!?/p>
她提起包。克里絲眼淚巴巴,怪可笑的;其他人沉著臉,怨氣沖天。
米蘭妮低聲道過:“再見?!备侨顺鋈?,慶幸能離開那里。
遠處,大海上面,徒然降下一陣小雨。
她隨科萊走下臺階,走進庭院,心里知道瑞西雅說得對。廟里只有她們九人。五人在下院,四人在上院。所有人都在她之上。九祭司一人一個頭銜,只有上頭的人死了或者走了,下頭的人才能升上去。不論是誰,年滿三十就要離開。這件事規(guī)定得很嚴,反正她以為是這樣。最低一級是神的繡衣祭司,然后是神的品嘗祭司,然后是執(zhí)杯祭司,然后是涂膏祭司。做到這個級別,可能年紀已過了二十歲,太大了。但是如果運氣好,或許能當上觀星祭司,就能學習計算日出月落的精確時間,和諸如此類的事情。再往上,就是神的接引祭司和神的傳諭祭司。
她從庭院里走過,一群鴿子飛起,籠里的鴿子振翅,她回想起在這里的一年。這一年沒有什么好兆頭。她父親挖空心思,使了錢,就想把她弄進來。她一出生名字就上了名單??墒?,他們接到來信,說有了空缺,她父親在破房子的廊柱間奔走穿梭時,她卻只覺得怕。怕被人注視。怕人向她鞠躬叫她小姐。怕和人說話。
不過,情況倒也沒那么糟。事情并不多。她是繡衣祭司,卻根本不會針線活,反正活都是女工做。日子過得很輕松,讀書、游戲、在花園階梯隱蔽處的水池里戲水。美食、充足的水――廟里當然不能缺水。但她只是繡衣祭司。
直到上周,阿蘭娜遭遇神的一觸。
事情來得很快。那黑頭發(fā)女孩好好地挺立著,瞬間銅碗落地,當啷啷驚呆了所有人。蝎子只有一只,女孩倒下,縮成一團。那么突然,那么快。她記得阿蘭娜還借給她一條白披肩。現(xiàn)在她死了,米蘭妮做了接引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