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絲有些傷心。水在陽光下蕩漾，克里絲不再說什么。過了好一會兒，她說：“我總覺得咱們是朋友，米蘭妮?！比缓笥伍_去。

塞斯緊握雙拳，似乎要把震驚緊緊攥住。他低聲說：“小點兒聲。把他帶走?！?/p>

他轉(zhuǎn)身，大聲說：“把他和其他人擱一塊兒?！币贿吙觳阶呦蚰腔锬腥恕?/p>

他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還有保持鎮(zhèn)靜，于是脫口開了個低得可笑的價。

“七十個金幣。全要了?！?/p>

“一百五?！?/p>

塞斯咧咧嘴，卻沒笑出來。

頭人咧嘴，露出一顆爛牙。他朝黑咕隆咚的門里一指：“我們到?jīng)隹斓胤剑瑤煾?。好商量?！?/p>

塞斯看了奧伯萊一眼。樂師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剛才的相認在臉上已毫無痕跡。他現(xiàn)在顯得卑賤危險?！昂冒?，”塞斯大聲說，故意讓全村人都聽見，“我的……伙伴準備帶孩子們走?！?/p>

“走？今晚不行，師傅?！鳖^人張開雙臂，“那是對我們的侮辱。天要黑了，你們得留下來，吃點兒東西睡上一覺。明天，趁著早上涼快，你們上路?！?/p>

塞斯可不想這樣。他所有的本能都在對他說，快走。旅行者常常連人帶錢一塊兒消失，這些人能賣孩子，就能做任何事。可是奧伯萊卻粗聲粗氣地說：“好主意?！鞭D(zhuǎn)身把那個男孩拽到其他孩子那里。塞斯氣得七竅生煙，他知道自己聳肩的時候顯得很氣憤。他從那些人身旁走過，低頭進了矮門框。他怎么攪和到這種事里來了？那姑娘怎么把他拉進來的？

房內(nèi)徒有四壁。泥土的地板已坑坑洼洼，地毯破破爛爛，一道簾子隔出睡覺的空間。屋里一點兒不比外面涼快，蚊子更多。黑暗的角落里，蒼蠅嗡嗡地繞著什么東西在飛。

塞斯嘆口氣，撣去一張矮凳上的塵土，坐下來。村民們在他對面坐成一排。只要他們相信他，討價還價他還是會的。

他們一通爭論、商量、搖頭、不屑一顧地大笑，終于同意一百個金幣讓他們帶走所有孩子。這可能是這些人一開始就想好的價錢。頭人往自己手掌上吐一口痰，塞斯和他握手。隨后馬上有個女人端出杯子和一只小綠罐，大概她一直在聽著。她從綠罐里倒出一種熱乎乎的濁酒，每只杯里只有一杯底。她飛快地瞟了塞斯一眼。

她顯得憔悴不堪。塞斯立刻垂下眼。她肯定是那男孩的母親。

“好買賣?！币粋€男人舉起杯。

塞斯笑著點點頭，“為我們大家?！?/p>

他們喝下杯中的酒。塞斯覺得酒里有股土味兒。

奧伯萊拖著行李進來，塞斯挪了挪地方，大塊頭坐下，晃著杯子讓人倒酒，然后一口喝干。他們整晚都無法單獨交談，只好坐在那里聽村民們閑聊，他們發(fā)牢騷，講故事，打聽港口的貨物和鴉片館。吃的終于端上來了，每只破碗里扔一點兒，少得可憐。塞斯只吃了一點點肉，既不知道是什么肉，也不知道那東西死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肉里是不是下了毒。奧伯萊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所有東西，嘴里塞得滿滿地和人說話，塞斯覺得人人都看得出他在暗自得意。樂師把酒瓶拿出來讓大家傳著喝，他們笑了，在他背上拍拍打打。說話聲音也大起來。酒傳到塞斯手里，他捏著瓶頸聞了聞。比葡萄酒要烈。是一種燒酒。他們要的就是這玩意兒。

可他不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奧伯萊其實滴酒未沾，倒是那些村民高聲大氣地爭吵，互相傳遞著酒瓶，后來又把他們自己的酒拿了些出來，直喝得相互靠著睡過去，他們不習慣烈性的酒精，酩酊大醉了。樂師的計劃也許不錯。因為奧伯萊這時站起來，身上仍在往下掉沙和土渣。他朝收拾桌子的女人走去，說了幾句話，輕聲提了個請求。她點點頭，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