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著,先是因為太憤怒,眼睜睜地和天花板爭吵。后來怒氣消了,又因為太熱,沒有一絲風,連屋里的紗簾都紋絲不動。連海的聲音也顯出疲憊,海浪有氣無力地拍打在山下的巖石上。她索性起來坐到窗前,喝了點兒水,突然想起那個亞麻布的小包,把它打開。
蝎子胸針抬著頭,寶石做的眼睛盯著她。她吃驚地擺弄著胸針。這不是她的嗎,她獻給神的那只!蝎子尾部磕掉了一點兒,現在別針也脫落了。她盯著它,心里感到恐懼。她已經把它獻給神了,怎么會讓塞斯撿到?是那個男孩給他的?因為那男孩是神?
驚懼化為好奇,好奇化為怨懟 。她回到床上,蜷成一團。不管這是怎么回事,他反正走了。他們再也見不著他了。
晨禱的時間總是那么困倦,她看著她們給神更衣,對著擺在他腳下的食物冥想,還有珍貴的水,港口干渴的孩子會為了這點兒水大打出手;還有果子、面包和蜜餞。他高高在上,沖她微笑。
“你真的在這兒?”她問他。
她希望他在。找不著機會和克里絲說話,不過進來的時候,那金發(fā)姑娘曾興奮不已地朝她咯咯笑了一聲。那笑聲意味深長,又戛然而止,惹得所有的女孩兒都看她。九祭司戴著面具站成一圈,身后的建筑黑黢黢。一縷陽光細長,從敞開的門里斜斜地照進來,卻照不到密密排列的靜默的柱子。柱子間一片昏暗,柱腳和檐口,拐角和壁龕,還有一間挨一間的空屋子,都在黑暗中,蜘蛛在那兒結了網,夜間沙子吹進來,在地板上落了一層。
赫米婭像往常一樣,優(yōu)雅地念著禱文,聲音宛如隔世。她念完禱文,從面具后看了米蘭妮一眼,轉身帶領大家魚貫而出。裙裾微微攪動了地上的沙,一道道曲線仿佛海灘。米蘭妮故意落在后面。總算能摘下沉重的面具了,她走到塑像一側,去點一盞小燈。她慢慢注入味道刺鼻的圣油,攪拌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只小火絨匣點火。
沒有人折回來找她。下院里要供早餐了,有橙子、西番蓮和又熱又軟的面包。門外,蟬在酷暑中高一聲低一聲地聒噪。遠處崖頂上幾只海鳥互相呼應。港口隱約傳來開城門的號角。
神廟里了無聲息。米蘭妮把燈擺好,走到敞開的門洞前向外張望一下,然后去關那扇巨大的銅門??砷T已經幾十年沒有關過,在地板上的槽里摩擦,發(fā)出巨大的聲響,能把全島上的仆人都招來。
她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回到廟里,低聲問道:“你在哪兒?”
只有寂靜,她忽然擔心克里絲沒找到他們。就在這時,從柱后閃出一個人影,原來是個光頭胖男人,胡子拉碴,滿臉疲憊。
“奧伯萊!”她趕緊走過去,“他在嗎?你們找到他了?”
樂師頑皮地一笑?!八驮谀愫竺妗!?/p>
她急忙轉身。
他個子算高的,一頭烏發(fā),臉上又臟又破,但仍看得出長相和那雕像一樣;她驚詫地抬頭看了看雕像,仿佛要看看它還在不在,是不是活了。那座雕像和往常一樣莊嚴地對她微笑。
“米蘭妮,你好?!彼p聲說。
她一時不知所措。她應該跪下,但又覺得那樣很怪。這時,他已握住她雙手,把她雙臂分開,看著她。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樣!我在夢中見過你,在那個花園里。還記得那個花園嗎?那個水波蕩漾的花園?”
她點點頭,有點兒糊涂,有點兒害怕。
“還記得我嗎?我和你想象的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