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娜綏妲問道。
這個問題仿佛過了一會兒才傳到卡爾文的耳朵里,然后這位鷹鉤鼻子的大塊頭護(hù)衛(wèi)說:“他不是凡人,小姐。我可以肯定,不管怎樣,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p>
娜綏妲滿意之余,尚有一絲憂慮,因為他的回答有幾分含糊之處,讓人隱隱感到不安。娜綏妲說:“很好,繼續(xù)?!痹谶@以后,卡爾文花在每一位精靈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少,每人不會超過六七秒。整個過程里,娜綏妲不錯眼地盯著他,眼看著他的手指慢慢發(fā)白,失去血色,眼看著他太陽穴處的皮膚凹了進(jìn)去,就像青蛙腦袋兩側(cè)的鼓膜一樣。他整個人變得疲憊不堪,就像吃力地游在深水里。
完成任務(wù)后,卡爾文回到娜綏妲身邊就位。他就像變了一個人,原先一派果敢堅毅的氣質(zhì)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夢游者那種迷迷茫茫的神情,尤其回答問題時。她覺得他仿佛已神游太虛,靈魂滯留在精靈族神秘的森林中,滯留在一片煙塵彌漫、陽光輕透的林間空地里。娜綏妲但愿他能很快恢復(fù)元氣。如果不行,她打算叫伊拉龍或者阿麗婭,要不就兩個人一齊上陣,來照料卡爾文。她決定,在情況改善以前,他不能再充當(dāng)夜鷹護(hù)衛(wèi)隊的骨干,約蒙杜會安排他做簡單一點的工作,以免他的狀況雪上加霜,令她負(fù)疚自責(zé)。這樣的話,不管與精靈的接觸在他的意識中遺留了怎樣的圖景,也許至少他還能享受它帶來的愉悅。
這個損失令她難以接受,她對自己、對精靈、對讓犧牲成為必需的加巴多里克斯和帝國滿心憤怒,很難保持平和的態(tài)度,將語調(diào)放得委婉:“在你提到危險的時候,布洛德迦姆,本應(yīng)該更清楚地說明,哪怕對方的意識能夠回歸軀體,人也不能不受損傷?!?/p>
“小姐,我沒事?!笨栁恼f。他的話有氣無力,完全不能令人信服,有沒有人聽得見都成問題,只能更加增添娜綏妲心中的憤慨。
布洛德迦姆頸背上的黑毛抖了起來,泛起了波紋:“如果之前我沒有很好地解釋清楚,那么我道歉。然而,不要為這事怪罪我們,我們無法控制自己天生的體格。也不要責(zé)備自己,因為這是一個互相設(shè)防的時代。在你的位置而言,不加盤查就讓我們登堂入室,實為粗疏大意之舉。很遺憾,這個不愉快的事件令我們具有歷史意義的會面蒙上了陰影,但至少現(xiàn)在你可以放心了,可以相信自己已經(jīng)確定了我們的身份,確定我們表里如一:來自杜維敦森林的精靈?!?/p>
一股清新之氣從他散發(fā)的香味里飄向娜綏妲,她原本因為憤怒而緊張的身體,頓時放松了四肢百骸,紛亂的思緒在她腦中徘徊縈繞:帳幔低垂的深閨、盛著櫻桃酒的高腳杯、舊時矮人族的悲歌回蕩在崇吉海姆空曠的走廊上。她心頭煩亂,說了句:“如果伊拉龍和阿麗婭在就好了,他們能查探你的思想,又不至于失魂落魄?!?/p>
然后,她再次被布洛德迦姆充滿誘惑力的迷離香氣攝住了心神,想象著如果用雙手從他的鬃毛間掠過,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直到埃娃用力拉她的左臂,拉得她彎下腰來,耳朵湊近幼年女巫的嘴邊上時,她才勒住了心猿意馬。埃娃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苦薄荷,集中精神,想想苦薄荷的味道?!?/p>
娜綏妲按照指點,喚起久遠(yuǎn)的記憶,回想起在羅特加國王的宴會上吃到的苦薄荷糖。記憶中的苦澀滋味立即讓她的嘴里發(fā)干,布洛德迦姆的氣息中那蠱惑人心的力量在剎那間煙消云散。為了讓恍惚的心神集中起來,她說道:“我這位年輕的同伴很奇怪,為什么你和別的精靈那么不一樣,不得不承認(rèn),對這個問題我也有些好奇。你的外表和我們想象中的精靈大不相同。你能行個好事,告訴我們?yōu)槭裁磿羞@樣更接近于動物的形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