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蕓幾乎絕望,說:“我們就這么讓人給算計了?”劉鐘說:“你們不是已經(jīng)把情況給熊書記和丁常委談了么,就聽地區(qū)領導的安排吧。上級領導我們總要相信吧?!?/p>
蘇蕓喘了一聲,感到一團無名怒火在胸中燃燒,卻說不出話來。趙天葵也是。劉鐘是他們幾十年的同志和戰(zhàn)友了,他的話句句都是正確的,卻仿佛處處都在為難自己。那些使他們聽來非常別扭的理論,像是圈套,將自己套住動彈不得。但細想,卻都非常正確,那些話,他們自己就時時掛在嘴上,用來教育別人。一個巨大的困惑像霧一樣罩住了他們,使他們開口不得。蘇蕓想發(fā)火,想尖叫,想把心中的不平喊出來,可看看劉鐘白得像紙一樣的面孔,再看看他手上像蛛網(wǎng)纏住他的吊針,看看他由于病痛和忍受安眠藥變得扭曲的面孔,忍住了,咬一下嘴唇,不再說話。趙天葵也是。
劉鐘的心臟也在劇烈地疼痛,他并不是一個很糊涂的人,明白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會帶來什么結果,但他堅守的原則和紀律使他不能和他們說心中想說的話。他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只能獨自忍受痛苦,也獨自享受圣徒殉教的神圣感。
他們的談話在一種讓人顫栗的帶有永訣意味的悲壯氣氛中結束。劉鐘始終沒說一句不可以在任何地方公開講的話。那么原則,那么正確,那么讓人痛恨,又那么讓人遺憾和憐憫。
蘇蕓和趙天葵都覺得無話可說了,站起來用告別的眼光巡視了一下縣級醫(yī)院常有的那種不潔的白墻,看了看那有些可疑圖案的白色棉被。無人照看的藥瓶倒掛著,毫無感情地一滴一滴往那枯柴似的胳膊里輸送鬼才知道能起什么作用的液體。他們的眼圈再次發(fā)紅了。蘇蕓嗓子發(fā)顫地問:“家里人一直沒來嗎?”劉鐘搖了搖頭:“不用。”
他家在農(nóng)村,縣城里就他一個人。女兒一年前衛(wèi)生學校畢業(yè),有人建議她留在縣醫(yī)院以就近照顧他,他卻以領導干部子女不能特殊為由讓她回家鄉(xiāng)進了公社衛(wèi)生院。
蘇蕓說:“要不要給辦公室說說,派個人來?”劉鐘堅決地搖頭:“不用。這里有護士?!碧K蕓不再堅持,她知道,在這些問題上,他的克己是出了名的。
告辭后,他們慢慢向外走,在門口回了一次頭,見劉鐘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顯得那么孤單,那么無助,心下不忍,喊護士來看著。兩人出了門,想舒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天和地都是黃的,街上的人木偶似的毫無來由地走來走去,滿世界都是下等醫(yī)院的悶人氣味。
【東風吹雨】走馬燈,折騰急,為真理?為利益?是秘密,說不得。最高指示,最利武器,一句頂一萬句。
【五言句】有權香火盛,無錢鬼祟人;殷勤納貢銀,作揖求告頻。
【大話癥】最是那威風一吼,恨不能聲震寰球,驚走了牛,嚇跑了狗,吹歪了柳,炸崩了豆;試問聽者感受,卻道耳朵挨了揍。
【喜羊鏡】臺上算,臺下不算;二比一,多數(shù)通過;發(fā)帽子,符合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