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戈猜到了他的心思,心里嘆一聲,正想如何制止,卻聽人群中發(fā)出一聲:“哎喲!”看時,呂翠兒的車子從車道上翻下去了。人群“嘩”地向前圍去。這一栽,把曹兀龍栽醒了,急忙往前去看。馮彥虎心跳著,也急跟過去。
呂翠兒張著嘴斜躺在溝邊,一只胳膊壓在身下,已經(jīng)昏了過去。有幾個社員要拉,曹兀龍大喊不要動,找?guī)讉€年輕人,用雙手輕輕托著,送到吉普車上,讓李映急送公社衛(wèi)生院搶救。
呂翠兒閉著眼,覺得自己仿佛掉到了深深的井里,耳邊能聽到人聲,卻聽不大明白,她眼睛有條縫,看見曹書記親切的面孔像井蓋一樣在遙遠的上面沖她微笑,那面孔上充滿了陽光,但由于太遠,聽不清他說的什么。她想問,卻出不來聲;想抬起身去聽,身子卻像被泥吸住了似的不能動。曹兀龍看見了她的掙扎,忙伸手做按住狀,意思是讓她不要動。這動作在她眼里,覺得那手似乎是從高高的井口伸下來的,雖然又長又大,卻還是夠不到井底。她心里在喊:“曹書記,我很好,把我吊上去就行了?!比欢鴧s沒人聽到。
她覺得井下很軟,睡著很舒服,便又閉上了眼。她隱約記起讓她回家的事了,記起那破爛的小屋,記起瘸子那死尸似的身子,眼中便不由流出淚來。她能感覺到熱熱的淚水從小眼角流下,細細的一行,有點癢,有點涼。有一汪淚水聚在大眼角處,慢慢地變涼,要流回到眼內(nèi),她偏一下頭,讓那窩淚水流掉。隨后,她又想到井底的安全,瘸子是無法夠到這里的,她可以暫時不回家了,心里便有了點模糊的幸福。于是,她睡著了。
馮彥虎和周兢說呂翠兒是掙著了,休息休息就好了。曹兀龍卻堅持要送醫(yī)院,他堅定地說:“不行,一定要送衛(wèi)生院。這不敢馬虎!要是出點危險就不得了了!萬萬不敢馬虎!”
正爭著,王銀江騎輛自行車來說:“曹書記,縣上電話,說啥高家灣大隊有個高支書來咱們縣上了,想要兩車油渣。問怎么辦?”他覺得一個大隊支書要兩車油渣,簡直是屁事,還值得打電話請示,他來送信都覺得不好意思。卻不料曹兀龍臉色一下凝重了,問:“誰打的電話?”王銀江想了想,說:“好像是計委的,姓汪?!辈茇}堉朗峭籼禊i,立即命令李映:“趕快送呂翠兒同志去衛(wèi)生院。完了咱們上縣?!?/p>
你道曹兀龍為啥如此慌張?原來省委的洪書記在高家灣大隊蹲點,高支書不可怕,但廟里有了菩薩,廟前的石頭也就有了神氣,誰還敢得罪。李映聽書記一張嘴布置了倆任務(wù),猶豫一下,說:“那怎么走法?曹書記在這里等著,我把呂翠兒送衛(wèi)生院再回來,還是你坐著一塊兒走?你要一起走,這半截路你就得坐去再坐回來?!彼纯刺?,“時間,還來得及嗎?”
曹兀龍為難了,猶豫片刻,說:“人命關(guān)天,先送呂翠兒同志。我等著?!蹦苈牫鰜?,他口氣沒方才那么堅定了。
李映答應(yīng)著要走,呂翠兒卻睜開了眼,掙扎著要起來。曹兀龍不讓她動,她不聽,硬掙著說:“曹書記,你走縣上。我不要緊,緩一陣就好了,不要耽誤了你的大事。”說著,不顧眾人勸阻,硬是下車來。腿還軟,就勢坐在地上了。
曹兀龍見她沒什么要緊,心也放下了,但還好意勸她到衛(wèi)生院檢查檢查。呂翠兒硬不去,兩下里堅持著。馮彥虎出來打圓場:“這樣吧,李師傅把呂翠兒送到大隊里,然后和曹書記上縣。這樣就兩不耽誤。”曹兀龍還堅持了一陣,見大家都這么說,也就點了頭,還不放心,找大隊的赤腳醫(yī)生和呂翠兒一起回大隊。
準備出發(fā),曹兀龍看見了周兢,便一腳車里一腳車外地說:“周支書,你現(xiàn)在說說,呂翠兒同志今天的表現(xiàn)咋樣?你這個支書能不能像她一樣一直跑到暈倒?和你比一比,你說夠不夠一個黨員?夠不夠?”
周兢想笑,臉上卻一副哭相,說:“比我好。我是不如?!辈茇}垖⒛_收進車里,點著頭說:“我看確實。你怕真格不如!”
【楊柳枝】漫步無友影若癡,默對群峰憶故知;無語夕陽蒼山下,獨思風前若有失。
【哆嗦令】屋里情正濃,大雪封了門;老天生怒氣,撒網(wǎng)捉奸人;急煞梁上君,此遭怎逃生?
【近黃塘】摸著天花板,錯當了青天,失目人好可憐;眼迷離,心迷離,點燈對鏡,夜也黑,日也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