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鮮花默默地聽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沉浸在小說情節(jié)中的帥子同,像是聽到了動靜,心里一驚,慌忙把書藏起來,膽虛虛的輕聲問道:“誰?”
樹林中靜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誰?”帥子斗膽大聲喝道。
樹林中還是靜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帥子認為自己聽錯了,長舒了一口氣,接著忘情地讀了起來,“我的上帝啊……”
直到天黑下來,帥子才下山回了青年點。一會兒李占河就出現在帥子住的屋門外,他是來把門的。兔子最先來了,剛要進屋,李占河伸手攔住了他,兩眼一翻:“票?!蓖米訌亩道锾统霭牒袩?,塞到李占河手里。李占河開開門,把兔子放了進去。大龐也想進屋。
“票?!崩钫己影逯樥l也不開面。大龐翻了翻兜說:“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不信你翻翻?!崩钫己右粨u頭:“那不行,我告訴你,今晚講的是《紅與黑》,全是炕頭上的東西,保證你聽了受不了,晚上肯定跑馬。帥子說了,沒東西的一律不放。他這是冒著生命危險,要是傳出去讓牛隊長知道了,肯定是二進宮!”
大龐無奈地從里兜里掏出兩條烤熟的小黃魚。李占河收走魚先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后揣進兜里,這才放大龐進去了。劉青和趙春麗結伴走了過來,李占河同樣也是一聲“票”攔住了她倆,在收了買路錢以后才放她倆進去。
劉青她們一進屋,就趕緊上炕搶地方。屋子里太冷,大家都打通腿聚在熱炕頭上,上面再蓋著床大被子,暖暖和和,舒舒服服。來晚的沒地方,只能垂腿坐在炕沿上。
等了一會兒,又進來了幾個。帥子看了看,也就這些人了。他咳嗽了一聲,說道:“咱們開始吧?”
李占河進了屋,當眾把收到的香煙、小魚、點心等物,擺到帥子跟前說:“票都在這兒了,驗貨吧。”
帥子掃了一眼,說道:“是個意思就行了。哥們兒,夜太長了,為了你們,我這叫重操舊業(yè)。要是再為了這事犯了,我這輩子就回不了城了,可我他媽發(fā)賤,看了你們的可憐樣,心里又不落忍。唉,我就這德性,好書不能一個人看,好飯不能一個人吃??粗銈兡且粋€個倒霉樣,嗓子眼兒就癢癢,誰要是給我說出去……”
大龐搶著說:“打他個鴨子不吃食!”“對,捏出他的屎來!”李占河趕緊幫腔。隨后成了每一個人的表態(tài),劉青說:“扒下他的皮來!”兔子接過嘴:“取出他的肝來!”
帥子一聽直擺手:“得了得了,別提肝的事兒,這事剛完?!彼环判牡乜戳死钫己右谎?,“門口放哨了沒有?”李占河說:“放了,一個暗哨,一個流動哨,十分鐘一輪換!”
帥子放心了:“行,這就好,那咱就開講!”
帥子一直講到嗓子發(fā)啞,眾人聽得眼睛發(fā)直?!啊谶B躺在床上,他在憧憬著和德瑞拉夫人翻云覆雨的情景……”
大龐好奇地問道:“什么叫翻云覆雨?”“這個都不知道?虧你活這么大歲數了!”帥子正講得起興,讓他打斷有些不耐煩。
“真的不知道,”大龐說,“白活這么大歲數了!講講!”
“就是男女之間整的那件事兒!”
“哪事兒?”大龐一臉的天真無邪。
“去你媽的!你不知道個屁!”
大家笑了起來。帥子清了一下嗓子,神秘地說:“這個時候,于連突然聽到了一陣輕輕而急促的腳步聲,上帝啊,德瑞拉夫人來了……”
帥子這邊講的熱乎,那邊有人跑到大隊部告帥子去了。這個人知道牛鮮花在大隊部值班,他去敲值班室的窗,把剛要睡的牛鮮花嚇了一大跳,她對著窗戶警惕的問:“誰?”敲窗人隔著窗戶假著嗓子說:“帥子又開始在點里講黃色小說了!”“你是誰?”牛鮮花聽了將信將疑?!耙粋€有正義感的青年!”說完這話,那人走了。
牛鮮花坐在炕上想了想,她穿衣下炕,出了大隊部,直奔青年點。
聽書這幫人輪班派出的暗哨和流動哨,都是撞鐘的和尚,哪有心思干正事兒,他倆全站在前窗外,豎著耳朵聽從窗縫飄出來的帥子說書聲。
牛鮮花很有經驗地繞開青年點的大門,直奔帥子住的屋子后窗,悄悄探出頭,聽著屋里的動靜。
屋里的帥子講得正熱火朝天:“一陣香風飄到了于連的身邊,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一下子使于連渾身戰(zhàn)栗起來,一個溫唇,一個濕漉漉香噴噴的溫唇貼到了于連的嘴上。于連突然感覺到胸前有一個柔軟而發(fā)燙的起伏而蓬勃的山峰在鼓動著。啊,激情在燃燒著,兩個人燃燒到了一起,分不清你我。于連只看到德瑞拉夫人一片白光,滿頭的黑發(fā),像瀑布一樣,在晚風中,在雪白的枕頭上飄飛。德瑞拉夫人喘著……”
大家正聽得漸入佳境,大龐突然叫道:“兔子跑馬了!”眾人一聽,故事也不聽了,七手八腳把兔子按在炕上。兔子一邊拚命掙扎,一邊解釋:“我沒跑馬,我沒跑馬……”大龐從被子底下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放在鼻子前一聞,煞有其事地說道:“媽呀,真臊!”
女知青們不干了:“別不要臉,趕緊聽故事!快講啊?!彼齻冄肭髱涀?。
帥子把手伸到嘴前,做了一個吸煙狀。李占河趕緊從煙盒抽出一支煙,放在他兩指之間。帥子把那支煙夾在耳朵:“這時候,德瑞拉夫人……”說著他又擺出剛才的手形,要煙抽。李占河急著想聽下面的故事,又抽出一支煙,放在他兩指之間。帥子把煙又夾在另一只耳朵上。
“這時候,德瑞拉夫人……”說著他再一次伸手做要煙狀,“這時候,德瑞拉夫人已經不行了……”
李占河索性自己點上一支煙,再夾在帥子手上,央求道:“我的活祖宗,你就別再敲詐勒索吧,快講吧!”帥子有滋有味地抽了一口,拿足了關子:“就在這時候,突然……”他不說突然這兩個字還好,一說突然,外面突然響起了激烈的狗叫聲。帥子嚇得一哆嗦,趕緊低聲叫道:“滅燈!”
不知是誰一下子吹滅了燈,屋里一片漆黑。大龐小聲說:“趕緊打呼嚕?。 鳖D時呼嚕聲此起彼伏?!鞍鸢稹庇腥嗽谇么?,屋子里的人頓時緊張得打不出呼嚕來。
“平安無事嘍,平安無事嘍……”是他們派出的放哨人,大家這才倒過一口氣來。狗叫聲是牛鮮花走路的時候引起的,但誰也沒有發(fā)現她。
受到這場無端驚嚇,帥子沒了情緒,當晚的書場就此結束。
女知青回自己的屋里睡覺。趙春麗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了。劉青讓她攪得也跟著睡不著,抱怨說:“你怎么了?怎么像烙火燒似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煩!”
“怎么了?煩什么煩?”
“炕太熱了!”
“是聽故事聽熱了吧?心里熱吧,德瑞拉夫人!”劉青吃吃地笑著。趙春麗兩眼呆呆地望著天棚喃喃地說:“這個故事真好聽,太感動人了,后來于連和德瑞拉夫人怎么樣了?”
“急什么?明天接著聽唄。”
“你說也怪了,德瑞拉夫人那么高貴有錢,怎么能看上于連這個窮小子?你說這于連膽兒多大!他趁著夜色,竟敢當著德瑞拉的面拉他夫人的手?!?/p>
劉青撇了撇嘴:“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男人沒膽,女人沒臉。”
“怪不得你看好了帥子!”
“你看好誰了,兔子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