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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那個吹 第三章(1)

北風那個吹 作者:高滿堂


半夜時分,牛鮮花才回到家中。她像是走了遠路似的,一臉的疲憊,披著一身的雪花。

牛鮮花她媽還沒有睡,在等自己的寶貝閨女,一見面就心疼地問:“鮮花,這么晚了,你上哪兒去了?”“出去轉了轉,你睡吧,媽。”牛鮮花像是有什么心事,心不在蔫地答道。

牛鮮花父親牛有福也沒有睡,他坐在一旁吧嗒著煙袋鍋子。他吸了一大口煙,看了女兒一眼,叮囑道:“早點睡吧?!?/p>

牛鮮花答應一聲,進了自己的屋子,輕輕地關上門。

牛鮮花她媽怔怔地看著女兒的背影,壓低了聲音跟老伴說:“她爹,這孩子最近可瘦了不少,你沒看出來?”“看出來了。” 牛有福繼續(xù)吧嗒著他的煙袋鍋子。

牛鮮花她媽睡了一覺,睜眼一看,燈光從牛鮮花屋子的門縫里透出,心疼地喊了一聲:“鮮花,天快亮了,你怎么還不睡呀?”

牛鮮花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帥子那本《紅與黑》,聽到母親的話,抬頭朝窗外一看,可不是唄,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牛鮮花“噗”的一聲吹滅了燈。

第二天一早,到了村里廣播喇叭開播時間。牛鮮花沒有像以往一樣,在廣播喇叭里慷慨激昂的說教,帥子也沒有繪聲繪色的演播廣播劇。廣播按時響了,但傳出的是幾個人混亂嘈雜的說話聲,直播著大隊部里發(fā)生的事情。

“哎呀,郝支書,回來了?”石虎子驚喜地叫道。

“回來了,回來了?!贝謇锏娜艘宦牼褪呛轮俺闊?,抽煙,再不回來,孩他娘的眼睛都綠了,這家伙,昨晚可沒輕饒了我?!?/p>

大家哄笑起來。

“這回地方可沒少轉,先是到了大寨,又到了小靳莊。報紙都看了吧?人家小靳莊搞得好,發(fā)明了十件新事。那家伙,熱鬧,九十歲的老太太都能登臺說快板,竹板這么一打呀,你就聽我說端詳,資本主義的尾巴你不割,老鼠上了房……可逗了,咱也得搞哇。哎,鮮花呢?”

“牛隊長還沒到,平常她比誰都來得早,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p>

“聽說鮮花的廣播劇搞得挺好,很受歡迎,還聽說那個叫帥子的知青挺有才的?公社知青辦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些新情況,昨晚來了緊急通知。”郝支書等人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隨著“哎,話筒怎么沒關,這事整的!”這句話,喇叭沒聲了。

郝支書回來了,月亮灣真正的掌舵人回來了。通過這種特殊的方式,傳遍了包括知青點在內(nèi)的月亮灣所有的角落。

上午上工的時候,牛鮮花沒有露面,聽說她病了。

帥子一上山就踩著厚厚的積雪,向著昨天藏書的地方跑去。他扒拉開積雪,急切地找了一大通,沒有找到書!帥子四下里瞅了瞅,又琢磨了一會兒,像是明白過來什么事兒似的,朝眾人跑去。

眾人正抬著原木吆喝著,朝前走去。帥子橫眉立目堵住他們的去路?!霸趺戳?,帥子?”大龐不解地問?!鞍迅茏臃畔?!”帥子怒吼道。

眾人疑惑地把杠子放下。帥子質問道:“你們做事兒太狠了吧?”

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面面相覷。帥子又逼問一句:“太陰險了吧?”“你說什么呢?”大龐問道。

帥子橫眉立目地問:“你們誰把我的書拿走了?到底想干什么?想交給牛隊長邀功請賞吧?”“帥子,誰能這么干?”李占河說道,“不至于吧?昨天大家不是一起下的工嗎?”

“是啊,要是這個人再回來拿我的書,誰知道呢?對不起,我得搜搜了,都站著,別給我動!我可不怕,我已經(jīng)是個破罐子了,那我就破罐子破摔到底,來來來,站好了!”

“帥子,你這樣做不好,別太過分!”大龐勸阻道。

趙春麗在一旁幫腔:“就是,干什么疑神疑鬼的!”劉青也覺得帥子這樣做有些不妥,也趕緊勸他,“帥子,別這樣!”帥子叫道:“那要叫我哪樣?我一定得把書搜出來。咱們青年點有內(nèi)奸,上次我就栽在這個內(nèi)奸手里,我要把他揪出來,讓你們認識認識!”

帥子說著開搜,頭一個就搜兔子。兔子高舉著雙手笑著:“我哪有那個膽,再說了,這大長的冬夜全靠你的故事打發(fā),誰能干那個,昧良心的事兒!”

搜完了兔子,帥子走到大龐身前。大龐威脅道:“你可別惹我!”“看來就是你!”帥子肯定地說?!皫涀??!贝簖嬏嵝训溃拔乙幌蜃鹬啬?!”“我一向懷疑你!”帥子一點兒也不給大龐面子。

“你要是動手可別怪我不客氣!”

“我今天就要你客氣客氣!”

帥子的手剛碰到大龐的身體,大龐一下子扭住了帥子的手,兩個人較起勁來。眾人在旁邊趕緊勸。劉青對大龐喊道:“干什么你?”趙春麗不樂意了,對劉青喊: “你想干什么?”

帥子冷冷地盯著大龐威脅說:“你要是不松手,我叫你難堪!”

大龐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吹牛吧,你!”

帥子猛地一轉身,背了大龐一個背豆包,大龐被重重地摔在雪地里。趙春麗急了,握了一個雪球朝帥子砸去,雪球正打在帥子的臉上。劉青一看也急了,抓起雪球照趙春麗臉上打去,兩人扭打在了一起。眾人急忙上前把她倆拉開。

知情們打的都是猴仗,說打就打,說好就好。這不,當天晚上,又都聚在了一起,帥子的書場繼續(xù)開章。

“書沒了,我照樣能講,這本書我倒背如流,難不倒我。”帥子自信地說道,“昨天講到于連決定要殺德瑞拉夫人……”

院里突然傳來了派出暗哨發(fā)出的暗號,“大雁山雞,狐貍野鴨?!薄坝腥藖砹?!” 屋子的油燈瞬間被人吹滅。

帥子把嘴閉上了。兔子一把揪住帥子,來回搖晃著,著急地問:“沒事兒,接著講,于連為什么要殺德瑞拉夫人?”

眾人正聽的血脈賁張,如癡如醉,哪兒肯停下來,央求著帥子快接著往下講?!斑@個地方不安全,咱們轉一個地方。”帥子說道。

眾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樣,偷偷摸摸去了青年點的地窯,安頓好了以后,帥子繼續(xù)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于連決定要殺德瑞拉夫人,可是他又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這是一個多么高雅美麗的女人,難道這個對他忘情忘我乃至于連生命都不顧的女人就要倒在他的槍口下嗎?”

帥子正講得興起,外面又傳來了暗哨發(fā)出的暗號:“大雁,山雞,狐貍,野鴨……”

油燈又被吹滅了?!敖裢磉@是怎么了?一會兒一攪和。”兔子惱火地說。大龐接過嘴:“太不正常了?!薄敖裢盹L緊,咱們明天再講吧。”帥子說?!安恍校崩钫己友肭蟮?,“這段不講一宿睡不著?!?/p>

“是啊??熘v吧,求你了?!北娙搜肭笾鴰涀印?/p>

帥子推辭不過說:“哪咱們回屋,躺在被窩里小聲講吧?!薄拔覀円哺銈兲稍谝粋€被窩里聽啊,這哪行?”趙春麗著急地說。

大伙兒聽到這話,低聲哄笑起來。

趙春麗的話講的不是沒有道理,書場竟然轉移到了空蕩無豬的豬圏。沒有地方坐,大家就蹲著,為了能聽帶色兒的故事,真是遭罪了。

沒書讀的帥子等人這一宿在窮折騰,有書看的牛鮮花這一夜也沒有睡好。她怕父母發(fā)現(xiàn)她不睡覺,擔心她的身體,就趴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看《紅與黑》,一直看到手電沒有電,才意猶未盡的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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