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老張回答不上來:“你是當?shù)厝耍阏f為什么呢?”
“為什么?政府卡的唄!”大黑心中的怒氣積蓄了好長時間,“什么他媽破規(guī)定,十五萬噸以下的煤礦都關閉。那他大煤礦倒是一百萬噸,還不照樣死人!我們的小煤窯還沒有死過人呢。”
老張明白了,當?shù)卣瓉碛幸?guī)定,年產(chǎn)十五萬噸以下的煤礦必須關閉,不過他十分費解:“這溝里山高皇帝遠,你偷著開,能把你怎么樣?”
大黑一擼胳膊,上面青一塊、紫一塊:“怎么樣?抓人打人唄!你看,我剛交了保費放出來。他們公安局、安監(jiān)局就和狗一樣,每天什么都不干,就是在山里轉來轉去,發(fā)現(xiàn)小煤窯就抓人,連我這村長都不放過?!?/p>
老張十分同情:“嗨,這政策是有些不合理?!?/p>
“當然不合理。我們溝里有五個煤礦,除了我們這個小煤窯,其他的他們狗日的一個也惹不起,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沒錢沒權的山里人?!贝蠛趪@了一口氣,門外的黑狗慢慢鉆進來,溫順地靠在他腳下。
老張蹲下來,仔細盯著黑狗,發(fā)現(xiàn)這動物很多地方與主人相似,外表兇悍可內(nèi)心溫順:“除了水峪溝煤礦、你們的小煤窯之外,還有三座煤礦是誰的?”
大黑:“兩座是匯海集團趙國忠的,一座是郭天亮的?!?/p>
老張吃驚:“兩座趙國忠的?”
大黑:“別人不知道,我清楚。真正屬于趙國忠的就一座,另外一座掛在他名下,其實是區(qū)委書記的相好、一個叫楊娟的女人的。”
老張:“女人也參與煤礦經(jīng)營?”
“掙錢還分男女?一座煤礦,只要不出事,一年最少幾千萬,搶錢也沒有這么快。當然有本事的人都開煤礦?!贝蠛诤貌蝗菀着龅揭粋€可以傾訴的人,說起話來毫無遮攔。
老張抓住機會追問:“他們的煤礦都符合標準?”
大黑蹲下來,用手拍拍狗:“當然。達到十五萬噸的開礦標準,光設備投入就需要五六千萬,他們一個比一個有錢,投這點資不算什么!就苦了我們這些山里人了,因為投不起設備,祖宗給我們埋在地下的錢,都讓別人挖走了。敗興?。 ?/p>
老張看著新修的關帝廟:“你們沒錢,還能修這么好的廟?”
“哪是我們修的!是煤老板郭天亮在這里開礦許過愿,去年還愿蓋的。廟是新的,旁邊住的都是蓋不起新房的窮人,很多房子都裂了縫。”大黑指了指周邊那些破爛的房子。
老張順著大黑的話,繼續(xù)問下去:“村里人窮,是不是有的在礦上打工?”
大黑不假考慮就回答:“是。這條溝里的礦,只要死人就有我們村的,這次二十六個人里面有九個我們村的。上次最慘,死了三個人,全是我們村的?!?/p>
老張乘機打開攝像機鏡頭:“你能把上次水峪溝煤礦死人的事再說一遍嗎?”
“行!我啥也不怕?!贝蠛谕ζ鹧?,“當官的每天欺負我,我也出口氣。上次水峪溝礦死了我們村三個人,因為沒有曝光,每人只給了十五萬的賠償;這次死了人,社會上都知道了,每人要給二十萬,那早死的三人家屬知道了,正找我出面討個公道呢……”
拍完鏡頭,老張把沉重的攝像機放下來,隨口說了一句:“你不像村長,倒像個煤窯主,有什么道什么?!?/p>
大黑滿臉苦笑:“還是你這大記者眼神好。說實話,我以前就是村里的煤窯主,因為掙了點錢,才競爭上這個村長。原來指望利用村長的權力,把煤窯搞大,好掙點錢。誰知道才上來,人家就把煤窯關了,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