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宅是方先生岳父汪靜生的宅院。汪家雖沒落了,但宅院還是上好的府第,加上汪靜生生性清雅,將一座宅子打理的十分整潔,在城南一帶頗為有名。
年輕人按圖索驥,很快找到了汪宅。他打發(fā)了車夫,四下又觀望一會,方上前輕輕扣了幾下門。
“誰?”一年中年男人的聲音。
“你是陳伯吧?”年輕人輕聲道:“是方先生叫我來的,我叫楊練?!?/p>
門呀的一聲開了。陳伯又是驚喜又是慌張,悄聲道:“楊先生,家里有外客,您悄悄跟我去廂房,老爺和小姐一會兒就回來了?!?/p>
楊練點點頭,閃身進了門。二人沿著墻角走了沒幾步,忽聽大廳里有人高聲喝問:“他是誰?從哪兒來的?!”
“回侄少爺,”陳伯高聲道:“他是老爺?shù)睦吓笥?,找老爺有點小事?!?/p>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男人搶出了客廳。楊練忙低下頭,一頂禮帽把臉遮得嚴嚴實實。那人快來到楊練面前,陰陽怪氣地問:“你是誰?為什么低著頭?”
陳伯大驚失色:“侄少爺,他真的是老爺?shù)呐笥?。?/p>
“什么朋友,”男人冷笑一聲:“我看他是方謙派來的亂黨,是來禍害我們汪家的!”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抬手,把楊練的禮帽打落了。禮帽上系著的假長辮也一起滾翻在地。男人見楊練一頭短發(fā),大喜過望,喝道:“果是是個亂黨!”楊練聽他如此叫喊,一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男人只聽撲得一聲,不知道胳膊是斷了還是未斷,只覺大痛之下無法形容,一層冷汗忽地涌了出來?!鞍?!”他慘叫一聲。一個女人和一個少年忙從廳中搶出來,撲上前扯住楊練。但不管二人如何用力,楊練的手就像長在了男人身上,怎么扯也拉不開。男人吃痛不過,又不敢再罵楊練,只得痛罵自己妻兒:“蠢貨!一對蠢貨!”楊練心中厭惡,不覺又加了兩分力氣,男人再也忍不住,嘶聲大叫道:“叔叔救我!叔叔救我!”
楊練巡聲望去,見一個老人穿在門廳暗處。他身穿長衫,容貌清雋,身后站著一個女仆,和一個黑衣男孩。楊練自幼習武,眼力異于常人,一眼看出那小男孩正是白天在勸業(yè)會上見過的。難道,“他”就是方先生的女兒?!楊練松開手,男人悶哼一聲,踉踉蹌蹌退出去幾大步,方才站住。
老人慢慢地走上前,也不理楊練,沖著一家三人正色道:“你們來有事嗎?”
“沒什么大事,”男人的老婆陪笑道:“道德要上新學堂了,我們帶他來向您請安?!?/p>
老人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低頭不語,似乎很尷尬。老人道:“上新學堂是好事,你要好好讀書。”少年點了點頭。老人道:“我這兒還有客,你們先回吧。”男人也不答話,抬腳便走,女人忙拉著少年跟上。三個人剛邁出門檻,陳伯便關上大門,落了大鎖。
老人這才打量著楊練:“請問你是?”
不待楊練回答,陳伯笑道:“老爺,他是楊練楊大俠啊?!?/p>
老人哦了一聲,微微一笑,指了指客廳:“楊先生,請?!?/p>
楊練聽他稱自己為“先生”,忙躬身道:“汪老先生,您叫我楊練吧。”
汪靜生知他和女婿方謙既有同志之誼,又有師生名分。當下也不推讓,點了點頭。二人分賓主落座,汪靜生道:“上個月接到謙兒家信,說你親來南京送鳳儀去上海,我這才放下心。過兩天是中秋佳節(jié),你們節(jié)后再起程,如何?”
楊練點頭稱是。汪靜生見他舉止文靜,身材瘦小,不象習武之人,但目光中炯炯有神,別有一番冷淡。不禁問:“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