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有人敲門,誰會在中秋節(jié)來訪呢?他搖搖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陳伯站起來,朝門廳走去,不一會兒,陳伯便滿面驚恐地退進了客廳。兩個端著槍的衙役緊緊跟在他的后面,而衙役身后,是大搖大擺的汪永福。
汪靜生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捉拿叛黨!”汪永福毫不相讓,喝道。
“誰是叛黨?”汪靜生氣得混身發(fā)顫,問。
“喏,”汪永福一指楊練:“辮子都剪了,不是叛黨是什么?”
楊練瞥了一眼鳳儀,見小姑娘一手舉著沒有吃完的月餅,一手緊握著筷子,憤怒地盯著汪永福。“鳳儀,”楊練放低了聲音:“哥哥要和他們走一趟,你記得要來看我。”見鳳儀沒有完全明白,他又問:“你還記得怎么來看我嗎?”
鳳儀恍然大悟,欣喜地點點頭。楊練朝她溫柔地一笑,將手伸向離的最近的衙役:“差官大哥,麻煩了?!?/p>
衙役沒有想到他會束手就擒,大喜過望。他放下槍去掏枷鎖,汪永福領教過厲害,喝道:“小心!”話音未落,楊練一拳將拿鎖的衙役打倒在地,另一個衙役舉槍要射,也被他一腳踹飛了出去。汪永福轉身就逃,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便有東西擊中了他的鼻梁。他慘叫一聲,怦!槍也響了,火藥味四下飛濺。鳳儀被陳媽一把摟進懷里,等她掙脫開來,楊練已經(jīng)不見了。汪永福蹲在地上,用手捂著臉。鳳儀見他的鼻梁從中間折成一個直角,一直歪到了左邊臉頰上,不禁尖叫了一聲。
汪永福覺得血不停地從臉上往下流,似乎到也不痛。他又恨又怒,指著汪靜生,嗡嗡喝道:“汪靜生也是亂黨!把他抓起來!抓起來!”
兩個衙役互望一眼,心道不管上面收了多少好處,他們犯不著得罪人。何況跑了的那個,顯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輩。兩個人彼此點點頭,其中一個嘻笑道:“這個上面沒說啊?!?/p>
“我不管!”汪永福吼道:“他就是亂黨!就是亂黨!”
“汪永福!”汪靜生突然大喝一聲。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親侄子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想干什么?!”
汪永福見汪靜生一張臉灰中泛青,眼珠暴出,眼白漲得血紅,嘴唇也紅得發(fā)紫,不由驚駭萬分,不敢言語了。兩個衙役扶著他一陣風地去了。陳伯忙關上門,打來井水,和陳媽清洗地上的血跡和鐵屑。汪靜生看著滿屋狼藉,突然晃了一晃。他覺得月亮一下子撲進他的眼里,白的到處都是。在模糊的光線中,他看見了鳳儀。他朝她笑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外公!”鳳儀抓著他,嘶聲尖叫:“你怎么了?”
當天夜里,大夫宣布了汪靜生的死亡。得信的汪氏族人紛紛趕到汪宅,他們一面準備喪事,一面清點遺產(chǎn)。由于汪靜生沒有過繼子嗣,也沒有留下遺囑,他的財產(chǎn)只能由族里平分了。
鳳儀被套上一身孝服,然后跪在靈堂前,一邊燒紙一邊磕頭還禮。和她同跪的,還有族中選出的孝子賢孫。鳳儀不時地轉過身,看著“躺”在奠帳后的汪靜生。他的臉上蓋著一張黃草紙。也許紙?zhí)p了,鳳儀總覺得有風在撳動紙的一角。她很想那風把紙撳開,她可以再看看外公的臉??墒遣还芩亓硕嗌俅晤^,她就是看不到。
靈堂中燭火跳動、香煙裊裊,吊唁的人川流不息。他們先在廳中哭嚎泣訴,接著爬起來,和熟人聊天絮話,討論家長里短。這簡直比春節(jié)還要熱鬧了!鳳儀懷疑自己在做夢,被鬼魘住了。她用力掐著大腿,希望能醒過來。就在這時,汪永福領著兒子老婆走進了靈堂,他的臉從中間裹了一層白布,上下露出眼睛和嘴。他們還敢來?!這簡直有點天打雷劈的味道,鳳儀覺得血一陣一陣朝上涌,沖得腦殼陣陣狂暈。她迅速掃視著整個靈堂,在喪服邊發(fā)現(xiàn)了一把剪刀。她突地跳將起來,撲過去抓住剪刀,對著汪永福便是一下。汪永福嚇得倒退一步,跌倒在地。鳳儀一個踉蹌,轉過身又要動手,被眾人奪的奪按的按,拖進了后面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