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任邁開步伐,一會兒到了家。保鏢早就叫開了門,阿金與小衛(wèi)垂首站在門邊,楊練和李威站在廳中。邵元任一見楊練,三步并兩步來到身前,緊執(zhí)其手道:“可把你們盼來了,鳳儀在哪兒?”
“這兒!”楊練指了指沙發(fā)。邵元任見一個小女孩臥于沙發(fā)之上。大約聽到了動靜,她猛地睜開眼,翻身坐了起來。
這女孩又瘦又小,但滿臉倔將,雙目靈動機警,毫無退讓與羞怯之色。邵元任大感意外,一股好感油然而生:“你叫鳳儀,”他笑了笑道:“怎么睡在沙發(fā)上?”
“快叫邵叔叔?!睏罹氝B忙道。鳳儀低下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邵叔叔好?!?/p>
“好,”邵元任道:“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
“我們在等你。”鳳儀看了看楊練,答。
“阿金,”邵元任道:“小姐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好了好了,”阿金慌忙道:“阿拉不曉得是給小姐住的?!?/p>
邵元任環(huán)顧客廳:“劉小姐回去了?”
“劉府說小姐這幾天身體不好,”李威低聲解釋道:“等好了再來。”
邵元任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鳳儀正仰頭看他,覺得他表情微變,其余人皆沒有查覺。邵元任拉住鳳儀:“走,叔叔帶你去看看房間?!?/p>
二人手拉手朝樓上走。楊練與李威小心地跟在后面,阿金與小衛(wèi)又跟在這二人之后,另有幾個手下,分四角站在客廳之中。合家上下,無有一人聲張。鳳儀大感詫異,覺得這里的氛圍與汪宅完全不同。邵叔叔初次相見,雖不十分親近,卻令她很是安心。她覺得他的手又干燥又有力,不禁想,只要我拉著這只手,就沒人敢來傷害我。想到這兒,她不禁抬頭看了看邵元任,邵元任恰巧也在看她,二人相視一笑。邵元任天性肅穆,不喜孩童。雖常資助一些老鄉(xiāng)或朋友之子,但他從不與孩子們相見,偶爾有人帶著孩子前來道謝,小孩兒見了他,也只是害怕。眾人都以為他是謹(jǐn)慎的人,又有尊嚴(yán),故而如此。誰也不能想到,這個二十歲闖蕩上海,三十歲建立企業(yè)王國的青年男人,其實對所有柔弱的東西心懷恐懼。此時他見鳳儀神態(tài)自若,落落大方,不禁感到一種新鮮?!拔也粌H不厭煩這個孩子,而且非常喜歡,”邵元任吃驚地想:“她就像一株生機勃勃的小樹,令人充滿信心。”他打開房門,這是間很大的臥室,有高大的衣柜、寬大的書桌,還有一張西式雙人床。
“喜歡嗎?”邵元任問。
鳳儀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對一個孩子來說,它太大了。邵元任看了她一眼:“不喜歡我們慢慢改,今晚先睡這兒好嗎?”
鳳儀點點頭?!耙粋€睡怕不怕?”邵元任又問。
“不怕!”鳳儀干脆的回答。邵元任笑了,他命阿金幫鳳儀安頓,又讓李威回去休息,然后拉住楊練道:“我留了塊湖南臘肉,一直等你來,今夜我們邊吃邊聊,一醉方休?!?/p>
聽有家鄉(xiāng)臘肉,還有美酒,楊練拍手叫好。二人坐在小餐廳里,邵元任開了瓶西洋紅酒,又開了瓶上好的白酒。廚師趙伯將臘肉切片,加上辣子炒了端上來,各配了幾色精致小菜。楊練一面飲酒吃肉,一面把汪靜生怎么去世、鳳儀如何出逃,如何在茶館引洪門自救的事情,一一告訴邵元任。聽到鳳儀大擺茶碗陣時,邵元任大笑道:“看不出她小小年紀(jì),還是個女中豪杰?!?/p>
楊練本擔(dān)心邵元任得知汪靜生死訊后,不肯長年收留鳳儀,此時見他滿面歡喜,便婉言道:“我回廣州之后把事情都告訴方先生,鳳儀就先拜托您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