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謙想了想：“人的經(jīng)驗(yàn)多了就會有辦法，這是靠時間和經(jīng)歷累積出來的。”

“雅貞姑姑總是心情不好，你有辦法嗎？”

“雅貞，”方謙想起剛才那個古典婉約的姑娘，她一直在照顧自己的女兒，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好女孩。他望著鳳儀，將來她大了，也難免會遇到感情問題吧，感情……他沉思良久，寫下了“順其自然”。鳳儀指著這四個字：“順其自然？是什么意思？”

“嗯……自然而然……有些事情時間長了就好了?！?/p>

鳳儀困惑地看著他。時間長了雅貞姑姑的心情就會好嗎？她不理解，卻也不知如何再發(fā)問。方謙無耐地笑了，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教給女兒，可是面對女兒的提問，他又覺得自己無法教導(dǎo)女兒，怎么才能把道理對孩子說清呢。自己長年不在她身邊，元任又一味地寵愛她……方謙感到一陣心痛。鳳儀見他默默不語，便把那張紙拿過來，假模假式地端詳了一眼，便跑下樓去了。

方謙不知她要干嘛，一時也沒有喊她，獨(dú)自坐在書房。現(xiàn)在全國革命呼聲如此之高，也許成功離得不遠(yuǎn)了，如果國家能夠安定下來，他就把鳳儀接回自己身邊，慢慢教育她。到那時她有多大呢？十五歲？太漫長了，十二歲，明年革命能成功嗎？他覺得心緒紛亂，到時自己又在哪里落腳呢？南京已經(jīng)沒有家了，上海還是廣州？這時，鳳儀咚咚地跑了回來，剛才他隨意寫的那張紙已經(jīng)裝進(jìn)一個畫框里，她得意地舉到方謙面前：“爹爹你看！”

方謙又意外又驚喜：“這是……”鳳儀也不理會他，將畫框拿在床頭比劃：“爹爹你看看，我掛在這兒好不好?！?/p>

方謙忽然有些安心，女兒的這個舉動顯現(xiàn)出她天性中的熱情和理解力。他感動地看著女兒的身影，從背后看，她已經(jīng)顯露出少女的身形，很快就會長大了。

這天，鳳儀照常走出邵府的大門，她穿著白色的襯衫，西式背帶裙，額前依然是濃密的一字流海。上海的天氣已經(jīng)有些悶熱，夏天就快來了。她走向汽車，忽然覺得司機(jī)有些不對，他背對著她，正在擦車窗玻璃。她激動地停了一下，然后飛快地跑過去：“李威叔叔！”

李威轉(zhuǎn)過身，朝她微微一笑，鳳儀臉上洋溢的親情還是打動了他。他打開車門，坐進(jìn)駕駛室，鳳儀飛快地爬進(jìn)車廂，嘰嘰喳喳地問：“叔叔你去哪兒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我出了一趟長差?！?/p>

鳳儀咯咯笑了：“有多長？”

李威想了想：“像黃浦江那么長?！?/p>

李威回來后，邵元任既沒有把他派往德昌堂，也沒有提升他在元泰的位置，依舊讓他他每天接送鳳儀上學(xué)，晚上在汪宅吃過晚飯后回家。大量的時間他都在陪伴母親。也許輕松的工作有助于療養(yǎng)，他的氣色逐漸好轉(zhuǎn)，除了沉默寡言，他和以往沒有變化。他把從胸口取出的子彈裝進(jìn)一個錦囊，像幸運(yùn)符那樣日夜帶在身邊。說起來也真福大命大，那顆子彈離心臟的距離只有半寸，他差點(diǎn)送了命。

全國的時局在此時陷入了微妙，四川“以保路、廢約為宗旨”的運(yùn)動[1]，已成為一場大變革的導(dǎo)火索。各省各地的革命力量，都從觀望變成了一種準(zhǔn)備。邵元任感到，自己必須在光復(fù)會和同盟會之間做出一個明確的決定了。

這天晚上，他通知李威在邵府等他，因?yàn)閼?yīng)酬繁忙，邵元任難得回家吃飯，每天都是李威或劉雅貞陪著鳳儀。邵元任回到家，鳳儀已經(jīng)睡了，他和李威來到小書房，二人落座后，他親自給李威倒了一杯茶。李威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安，邵元任用一種兄長地語氣說：“我讓你等我，是有事情和你商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