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這個地步,我真不想知道我是誰。但是我又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存在。沒完沒了的協(xié)助調(diào)查,幾乎快讓我崩潰了,我不想害人,更不想被人害,然而自從老大被雙規(guī)后,我一直處于一種要么害人,要么被人害的尷尬境地。我覺得自己很像是一條橫過馬路的蟲子,能不能活著,只能靠運氣了。
夜已經(jīng)深了,兩只為了爭奪領(lǐng)地的野貓,躲在一輛奧迪車的底盤下面正相互撕咬,并且發(fā)出棄嬰一般的哭聲。我踉踉蹌蹌地走進酒吧,想通過酒精讓自己麻木。
一瓶威士忌只剩下一個瓶底了,我正想倒進酒杯一飲而盡,一個長得像香港影星張曼玉的女人款款走過來,一只玉手搭在我的肩頭溫情地問:“哥,一個人喝酒多悶哪,能請我喝一杯嗎?”我知道她盯了我一晚上了。我把我的酒杯遞給她,然后點了一支煙,猛吸一口慢慢地噴在她的臉上,醉眼迷離地說:“我們好像早就認識了?!彼虫蔑L姿背后似乎承載的是另一個女人依稀可聞的嘆息聲:“哥,我的身體里裹著兩個女人,不知哥哥想認識哪一個?”“說說看?!蔽倚Σ[瞇地說?!耙粋€是早上提前兩個小時起床,端坐鏡子旁讓化妝師和發(fā)型師雙指齊飛,描出一個精華璀璨的女神才出門;另一個是素面朝天,騎自行車或乘公交車上班,看到名牌衣服會想‘那是大明星張曼玉某次參加晚宴穿的衣服,我才不想穿’,皺皺眉走開。哥,不知道你認識的是我軀體內(nèi)的哪個女人?”“真把自己當成張曼玉了,”我微微一笑說,“看來你是個活在電影里的女人?!薄叭思艺谂ふ移渌矫娴墓ぷ?,不想自己的一生就只是個演員。”她那貓一樣的眼神讓我有一種沉淪的快感。我逗趣地問:“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演員,除了做演員,其他的工作就只剩下做愛了?!薄安皇亲鰫?,是愛情,”她像白蛇一樣柔媚地說,“愛情永遠是我在乎的事情?!蔽以谒螒虬愕那榫w刺激下,仿佛變成了《花樣年華》中那個對蘇太太欲火難耐的周先生?!坝卸嘣诤酰俊蔽疫f給她一支煙問?!芭说某晒κ桥R死前有愛人在身邊。”她還是用張曼玉式的語言狐媚地回答。我覺得心里有些燥熱,便接過她手中的酒杯猛灌了一口,一股嗆人的威士忌酒伴著杯邊唇膏的香味流進我的喉嚨里,我干咳了幾聲傷感地說:“浮生如斯,緣生緣死,誰知,誰知?妹妹,你今晚是想當衣美鬢香的阮玲玉呢,還是想當一往情深的白蛇女?”“哥哥,朔風洗滌下的大漠只剩下一個至情至性風騷入骨的老板娘,”她媚眼誘惑地說,“怎么樣,哥哥,跟我去新龍門客棧吧?”“金湘玉,”我捏了捏她的臉蛋說,“你是不是有點愛上我了?”她連忙用纖細的食指擋在唇邊“噓”道:“不要說出來,放在心里,讓我慢慢享受。”我們用電影臺詞像地下工作者對暗號一樣,彼此表明了一夜情的心思,然后耳鬢廝磨地走出酒吧。
走進她的房間,到處都貼滿了張曼玉的電影照片和藝術(shù)照片,這個假扮的張曼玉還真把我?guī)肓藦埪竦氖澜?。不過有幾張她自己的藝術(shù)照,盡管服裝顏色都是張曼玉最喜歡的紫色,但是我仍然看出了她的職業(yè),她根本不是野雞,而是模特,一聯(lián)想到她是服裝模特,就覺得和她似曾相識。因為老大被雙規(guī)前,就喜歡個子高高的服裝模特,為此我沒少和模特們打交道,為的是給老大找樂,當他累得想休息時經(jīng)常會說:“商政,找?guī)讉€模特樂樂!”好在我的老板并不是一個用情專一的人,基本上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因此盡管身為東州市一把手的他被雙規(guī)了,但是在大街小巷的傳聞中,并未聽見關(guān)于他生活糜爛的流言。不過,我作為曾經(jīng)為他拉皮條的秘書,和東州市的服裝模特們搞得都有些似曾相識,當然也有幾個處成了好朋友,因為沒有她們,我也不可能源源不斷地為老大輸送新鮮血液。我望著墻上的照片,心想,說不定這個假張曼玉曾經(jīng)為我所用過,亦未可知。我極力挖空心思想捕捉點記憶中的蛛絲馬跡,腦海中卻回蕩著老大最喜歡的一句新龍門客棧里大太監(jiān)魏總管的臺詞:“不要因為你的敵人是個無賴、陰險、狡猾的人而討厭他,痛恨他,反過來也不要因為你手下的人是很能干、有眼光、有魄力的人而去喜歡他,感情的東西多了不如少了,多了是麻煩。”或許正是囿于這樣的理念,老板雖然喜歡女人,特別是女模特,但從來不用情,不與她們有任何感情上的糾纏,一把一利索,然而,這年頭,只動性不動情未必能風平浪靜,因為凡是沉溺于發(fā)泄的人,必然是欲望強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