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并沒有通過碎片拼出自己的影像,卻在聽到“午夜悄悄話”時拼出了一張“他人”的欲望的臉。這張被欲望折磨得抽搐蜷縮的臉是一張真誠的面具,在面具之下藏著怎樣誘人的謎?他被這謎一般的面具陶醉了,他的靈魂在這張臉抽搐的波濤中暢飲?!奥牨娕笥褌?,大家好!”女主持人甜美地問候道,“午夜悄悄話節(jié)目是專門針對性病患者的咨詢節(jié)目,歡迎廣大性病患者踴躍撥打兩部熱線電話,無論您有什么難言之隱,我都會耐心解答,解除您的難言痛苦,是我的職責(zé),我愿意成為你們最知心的朋友?!币欢蝺?yōu)美的音樂過后,電話鈴聲響起,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后面隱藏著一張接一張痛苦的臉,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構(gòu)成了臉的波浪,而電話卻成了臉的面具。他突然意識到,這就是妄想返回子宮的代價。奧古斯丁說:“人心真是一個無底深淵!”他卻以為子宮也是。突然電話中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主持人,你好,我的陰莖上長了許多淡紅色小疙瘩是怎么回事呢?”他當(dāng)時就笑噴了,他老婆江冰冰也聽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她驚異不解地問:“商政,這不是馬杰嗎?怎么他得性病了?”馬杰的惡作劇正是他向往做卻又沒有勇氣做的。他之所以形影相隨地迷戀馬杰,就是因為馬杰可以實現(xiàn)他心中所有世俗的想法。他用羨慕的口吻嘿嘿笑著對老婆說:“說什么呢,這不過是阿杰為了收聽率,故意打電話當(dāng)托兒呢!這小子可真能惡搞?!苯莻€很懂得夫唱婦隨的女人,見丈夫高興,她的情緒也一下子高漲起來,她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丈夫的腦門,嬌嗔地說:“虧你們能想出‘午夜悄悄話’這種點子,是不是你的主意?”她一向認為丈夫是個詭計多端的人,自己被他賣了還得幫他數(shù)錢,可是他卻直言不諱地告訴她,主意是貝妮出的,貝妮是搞媒體的,廣告意識強。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深知歐貝妮在丈夫心目中的位置,為此在暗自嫉妒的同時,她一直渴望成為像歐貝妮一樣的女人,恨不得滑出自己的軀殼鉆進歐貝妮的軀殼里,與貝妮合二為一。她模仿貝妮的穿著打扮,模仿貝妮走路的姿勢,甚至模仿貝妮說話的聲音,一顰一笑恨不得都成為貝妮,按理說她也是見過世面的女人,當(dāng)空中小姐時飛過很多地方,丈夫就是出差坐飛機與她結(jié)緣的,現(xiàn)在轉(zhuǎn)到地面售票處工作,受老公身份的影響,大小也熬上了副經(jīng)理,可每次見到貝妮,她都有一種丑小丫見到白天鵝的感覺。妻子一直在暗中模仿歐貝妮,他心知肚明,但是顧及老婆的自尊心,他從未捅破這層窗戶紙,只不過他覺得老婆很可憐,自從嫁給他以后就再也沒有做過自己,而是不斷地在演繹“東施效顰”的故事。
就在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午夜悄悄話”這檔節(jié)目之時,樓上傳出一個女人“啊、啊”的叫床聲。聲音很大而且伴隨著床一起一伏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很有點像隱藏在電話里面的臉的波浪式的起伏。他沖老婆詭譎地一笑,然后把耳朵貼在了墻上。江冰冰臉色羞紅地問:“樓上兩口子不是鬧離婚分居了嗎,怎么又和好了?”老婆的天真讓他頗為得意,他心中流露出厚顏無恥的興奮感,狎邪地笑道:“我斷定樓上叫床的女人不是他老婆。”江冰冰也把耳朵貼在墻上,眼神中閃爍著警覺和猜疑,興奮而困惑地問:“你憑什么斷定?”他一臉壞笑地說:“我們住在這兒也有幾年了,只聽見樓上吵架聲音很大,啥時候你聽過做愛聲這么大過?”江冰冰認同地點著頭說:“可也是,那么不是他老婆,會是誰呀?”話音剛落,樓上的女人又“啊、啊”地叫了起來。女人的叫聲讓他和老婆很興奮,他毋庸置疑地說:“我斷定,這兩口子鬧離婚是因為這個女人,誰會跟老婆做愛做一宿的,又不是新婚之夜,你聽那女人都叫了三個來回了?!苯p輕地“呸”了一聲,嬌嗔地說:“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彼癯粤舜核幩频目簥^,目光淫邪地說:“我看過一本雜志,上面有一篇文章說,一天半夜,一個新婚女人,完全在昏迷狀態(tài)下被送進了醫(yī)院,醫(yī)生立刻施以人工呼吸急救,一會兒她終于清醒過來。原來她的昏迷原因是,每次做愛中都會大聲叫著:‘我是誰?我是誰?’這回由于嚷得聲太大,她的丈夫怕鄰居聽見,就用雙手卡她的脖子,阻止她大嚷大叫,結(jié)果使她昏迷了過去。她的丈夫見狀不好,趕緊把她送到醫(yī)院,這才保住了她的一條命。當(dāng)妻子清醒后,丈夫也放聲大哭起來?!苯抗??,臉上泛著水一樣的光澤,不可思議地問:“難道做愛也會迷失自我嗎?”他身上流露出放蕩不羈的氣息,眼神中潛藏著詭計多端的審慎,用輕蔑的口吻說:“人一旦喪失了尋找自我的能力,只能用墮落來表現(xiàn)超越。”江冰冰的體香讓空氣厚重起來,她發(fā)出一聲憂郁的輕笑,咬著唇瓣問:“如果連墮落的能力都喪失了,該怎么辦?”他一下子被噎住了,竟無言以對。這時,樓上的女人又“啊、啊”地叫起來,還不停地喊:“親愛的,我要,我要!”江冰冰聽得實在受不了了,她一頭撲進丈夫的懷里說:“老公,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