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出最后的一點力氣,推開一扇門。他覺得那應該是敵人盤踞的又一個城堡,可他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警衛(wèi)參謀躺在那兒,便奇怪地問:“你怎么睡在這兒?”
高參謀驚愕萬分地:“首長你怎么啦?”高參謀一看首長有些不對勁,從床上一躍而起,并立即喚醒院子內住著的護士。倆人趕緊將首長扶進他的房間,但這時的首長已經瞳孔放大,全身像棉絮似的軟塌下來……
“爸爸!爸爸你醒醒呀!”三女兒曉紅是第一個在父親倒下后走到他身邊的親人。她從建國門飯店飛奔到家時,301醫(yī)院的救護車已經隨她而至。
“快,快快做心臟起搏!”那一刻首長身邊的工作人員全都手忙腳亂。
管理員陳先學此刻更是滿頭大汗。他也是在高參謀打電話后,跑步從家里趕到的。“一分鐘也不要再耽誤了!快送301!”說著,他挽起曉紅,連帶提起心臟起搏器,與身邊的醫(yī)生和工作人員一起跳上急救車。
北海、平安里、長安街……救護車在乳色的晨曦中呼嘯著,一路將熟睡的附近市民驚醒。
“首長怎么啦?”301醫(yī)院的專家早已等候在醫(yī)院門口,他們見救護車駛來,第一句話便是焦急地詢問。
“不行了!瞳孔都放大了,趕快進搶救室!”當班的首席專家翻了翻首長的眼皮,迅速命令抬擔架的醫(yī)生和護士。
“腦內已經嚴重溢血!馬上進行開顱手術!”
陳先學一聽專家的話,沒有半點猶豫,伸手就從護士手中搶過一把剪刀?!八⑺ⅰ睅紫戮蛯⑹组L頭顱上的頭發(fā)鉸了,這樣的動作在平時陳先學就是吃了虎膽也不敢,但此刻他就是虎子。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搶救首長的生命最要緊!
“首長,讓您委屈了!你醒來再罵小陳吧!”陳先學一邊流淚一邊后悔莫及地喃喃著。
怨?。£愊葘W怨自己跟首長20多年竟然就這么一天粗心便誤了事!昨晚,與首長同桌吃飯時,首長有一個動作當時他就和首長的女兒曉紅用眼睛對視了一下:首長竟然夾著一塊肉放進了酒杯,然后再放到嘴里。
“首長,是不是……你覺得味道不對勁?”當時陳先學輕輕問了一句,他想觀察首長的這個唐突動作。
“沒有。沒有啊!味道挺好的。”首長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只管夾菜和吃飯。
陳先學因此和曉紅又對視了一眼,留在眼里的疑慮也跟著后來首長頗為興奮的食欲而漸漸消失了。
首長難得心情好,吃完飯后本來要回西山的,首長卻說:“北海那兒的房子是不是已經裝修好了,裝修好了今晚我就回去了!”
“喲,這房子裝修得差不多了嘞!小陳,我今晚就住這兒了。你一會兒給劉阿姨打個電話告訴她一聲?!笔组L笑呵呵地一腳高一腳低地踩著仍是滿地沙子和石灰的地面,習慣地甩著那只空洞洞的衣袖,直奔自己的房間,像孩子般地左看看右看看地瞅著久別的“老根據地”,眼里滿是新鮮和喜悅。
“不早了,你也回家吧!”他收起雙腿,對正為他做按摩的陳先學說。
“還早,我再給您做一會兒?!标愊葘W蹲在地上沒有起身。
首長一把將其拉起:“得得得,不早了不早了,你回去吧回去吧!”首長從來不愿?嗦。
陳先學無奈地站起身,跟以往一樣將幾粒安眠藥放在床頭的小桌上,然后又詢問一聲:“真沒事了?”
“沒事!走吧!回去看看你那小子尿炕了沒有!”首長帶著笑臉,愉快地甩了甩那只空洞洞的袖子,然后又“嘿嘿嘿”地一陣笑:“啥時候把你那小子帶過來我們爺兒倆聊聊天!”
“唉!”陳先學就這樣離開了首長,他絲毫沒有覺得首長有什么異常。而且他心里默默地想:這回首長總算不用再城里城外地跑了。
陳先學比平時早回到家一個多小時,但卻晚入睡了三個小時。習慣了那個鐘點睡覺,這一早了反而睡不著。
怎么回事嘛!陳先學在夢中突然一個冷戰(zhàn):什么響聲?對,是電話鈴!快接,肯定有急事!他飛步從床上跳下,一個箭步抓過電話,像有預感地出口就問:“首長怎么啦?”
“首長出事了!”后海那邊的一聲電話,不僅驚動了陳管理員,也驚動了首長的秘書和家里所有的人。
不一會兒,301醫(yī)院的搶救室走廊里,首長的雷秘書、楊秘書來了;首長的大女兒圓圓、兒子方方、二女兒小霞、四女兒陽陽也來了。
夫人劉素閣也從玉泉山趕來了……
“首長!首長您醒醒??!”首長身邊的工作人員一遍又一遍呼叫著。
“爸爸,爸爸您睜開眼睛呀!我們都看您來啦!”兒女們的呼聲震響病房樓上樓下。
只有夫人默默地坐在床邊一邊不停地撫摸著丈夫的那只右手,一邊不停地流淚、發(fā)呆……
這回你醒得來嗎?你醒來該有多好??!醒來我們就一起回家,一起回到裝修好的老房子住了。
首長的手術已經一天、兩天、十天、二十天……
夫人、兒女們和工作人員們一天、兩天、十天、二十天地這樣重復著呼喚,重復著期待,然而首長的知覺始終如一:兩眼睜著,誰都不認識,也不跟誰說話,也說不出一個字,發(fā)不出一個音,更沒有一點意識……
首長這是怎么啦?秘書和警衛(wèi)們焦慮萬分。
夫人整天緊抓著丈夫的那只右手,生怕松一下就會永遠失去自己的心。
三女兒本是301醫(yī)院的醫(yī)生,她覺得在自己工作的醫(yī)院喚不醒爸爸便是自己最大的罪過?!鞍职郑职帜降自趺蠢??您說話呀!求求您了,哪怕就說一句,說一個字,或者點一下頭,眨一下眼也行呀!爸爸,您聽到沒有?爸爸――”
曉紅一直這樣喊著。喊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她的爸爸依然一動不動,只有呼吸,只有心跳,卻沒有知覺,沒有意識,直挺挺地躺在床頭,如同出征前的一名全神貫注的戰(zhàn)士――
大地突然一陣顫動。
一個夾著濃重湖南口音的聲音在空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