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旅港同鄉(xiāng)會在香港中環(huán)一座大樓設(shè)宴招待劉克服一行，出面的是會長，姓王。副會長陸金華說好也要過來送行，卻晚了半個小時才到，其時大家已經(jīng)開吃。入席后陸金華也沒消停，一邊說話一邊動筷子，隔一會兒就要接一個電話。魚翅還沒上，他就告辭離開。

“下回我請，賠罪?！彼f，“今天不好意思?！?/p>

陸金華跟劉克服是老熟人了，從當(dāng)年在嶺兜鄉(xiāng)因為移民村開始打交道，一晃已經(jīng)四五年過去，彼此間有過一些事情，說來確實有緣。飯桌上一聽陸金華要走，劉克服就把筷子一放，站起身送行。陸金華攔他，說劉克服今天是客，他陸金華算主，今天不湊巧碰上一些麻煩事，不能好好坐下來陪劉克服喝酒，很過意不去。這個時候告辭先走已經(jīng)很失禮，哪里可以讓客人送主人。

劉克服笑：“陸老板客氣啥呢?！?/p>

他執(zhí)意送陸金華出包廂，經(jīng)走廊去坐電梯。通常送客送到電梯就可以了，劉克服格外客氣一點，陪著進電梯，一起下樓。

這時電梯空，除他們倆，沒有第三者。陸金華問了句話：“劉書記還好？”

劉克服說：“還行。都好?！?/p>

陸金華笑了笑，表示自己又叫錯了，應(yīng)該叫劉局長才對，叫習(xí)慣了總改不過來。

劉克服說：“沒關(guān)系，反正是我?！?/p>

“劉局長還有話要說嗎？”

劉克服告訴他此刻無事，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請陸老板支持。眼下陪著坐坐電梯，表示感謝，同時惜別。

“我們明天下午離開香港。”他說，“就在縣里恭候陸老板?！?/p>

陸金華道：“再說吧。”

他手機又響了，他卻不接電話，讓鈴響個不停。當(dāng)著劉克服的面，他把手伸進西裝上衣內(nèi)袋，從里邊抓出一個信封，隨手塞進劉克服的上衣衣兜。

劉克服一愣，幾秒鐘后反應(yīng)過來，趕緊伸手往外掏。對方反應(yīng)更快，當(dāng)場把他的手抓住了。

“我知道?！彼c頭，“劉局長是左手?！?/p>

劉克服說：“我吃飯使這個?！?/p>

陸金華讓劉克服少使點勁。右手可以拿，左手也一樣。小意思。

“這個不行，不好意思?！眲⒖朔f。

“別人的可以，陸老板的不行？”陸金華問。

“不是那個意思?！?/p>

“如今見外了，不比以前？”

不禁劉克服笑，當(dāng)即松手，不再往回掏。

“陸老板記性這么好?！彼f，“只能謝了，回頭我讓他們給陸老板開張條，就加到捐款里。”

陸金華讓劉克服別太麻煩。捐款他已經(jīng)認(rèn)了兩萬，到時候通過同鄉(xiāng)會一起交，由他們開票留據(jù)，不用劉克服操心。他跟同鄉(xiāng)會都說好了，捐兩萬，一分錢都不會往上加。劉克服不要給他節(jié)外生枝，免得大家臉面不好。

“這點小意思給劉局長買件衣服?！彼f。

他看著劉克服身上的西裝，臉上似笑非笑。劉克服注意到他的眼神，即拉拉自己的上衣衣襟，隆重推介：“這個跟陸老板不好比。但是陸老板肯定也有所不知，我這是國產(chǎn)名牌?！?/p>

他穿了件雙排扣的西裝，是雅格爾，幾年前的產(chǎn)品。

陸金華指著劉克服的腳，問他皮鞋也是名牌嗎？劉克服把腳抬起來，佯做觀察狀。這還看什么？普通皮鞋，模樣尚新，卻只屬物美價廉一類，他心里明白。煞有介事自我欣賞幾眼，他對陸金華搖頭，承認(rèn)自己的行頭一向由老婆打點，衣服的牌子大體知道，鞋子一時還搞不清楚。

“劉局長明天下午走，上午可以去商場轉(zhuǎn)轉(zhuǎn)，就清楚了?！标懡鹑A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