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給我站起來,你要有點志氣!
我再次打通了飛行員電話。
他嚷著,你要點臉行不行,你還有完沒完?!
我一瞬間恢復(fù)了小太妹的狀態(tài),我對著話重復(fù)了我?guī)啄昵耙恢睆埧诰蛠淼脑挘河谏当?,你個臭流氓,你出門會讓汽車撞死,你會讓海嘯淹死,你會讓天上落下來的石頭砸死,總之,你不得好死!
你他媽要瘋呀,你是誰?
我是你媽!我嚷著,無比的解恨!
他在電話那邊也罵著,操,你他媽給我滾!
操什么操?瞧你那操性,祝你一輩子陽萎!我放了電話,看著蹲在地上的楊二,我和她這么好,我應(yīng)該替她出一口氣。
她抬起頭,幽幽地說:你別罵他,我心疼!
你個賤骨頭渣!我真是替她感覺到窩囊!事到如今,還替他說話,傻不傻呀,我陪著她往回走,中途,她還買了一根冰糕給我,三塊五,和路雪,我舉著冰糕吃,她說我,周
七,你吃冰糕的樣子真是好看,她眼神有些發(fā)直。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明兒再找,下次找個開宇宙飛船的,氣死他!
楊二苦笑了一下,拉著我的手,給我看手相:周七,你的愛情線也挺起伏跌宕的,不過,你命運線好,你看你爸多能掙錢,我從小父母就離婚了,后來我媽死了,我爸爸又找了個女人,我基本上和他們沒來往,我就盼望有個幸福家庭,和于建明好了以后,你別提我多高興了,整天盼望著結(jié)婚,前兩年他要結(jié)婚,我覺得自己還小,再說,趁年輕多唱兩年,也玩兒玩,另外,也給自己攢點錢,你看,出事了,我后悔了,當(dāng)初要是早結(jié)婚就好了。
后什么悔呀,我說她,你要是早結(jié)婚了,還看不清這王八蛋這操性呢,我說話忽然特別臟起來。
你別罵他,我理解他。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里有眼淚,在拐彎的黑暗處,她抱著我,哭了――周七,我怎么這么倒霉呀,這事一出,我肯定在文工團呆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要上哪兒,名聲也壞了,在這小城,誰還敢娶我呀,我怎么辦?
我拍拍她的肩,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看著如此脆弱,像一只孤單的小鳥,而我能給她什么?
我們很晚才回去,李美鳳對我嚷著:你分得清形勢嗎?
形勢是個屁。我和她頂嘴。
她太不懂我,我和她之間,不是代溝的問題!
你再和她來往,我打斷你的腿。
和這種智商的女人,以打斷腿來威脅人的女人,你有什么辦法?我蒙上被子,揮了揮手說,我先睡一覺,明天我自己打斷吧,你別廢事了。
氣死我了你!她關(guān)上門,“咣當(dāng)”一聲!我嘆息一聲,起來看對面,馮小唐,你睡了沒有?我煩死了,我心里亂七八糟了,馮小唐呀。
我想起我的心動,我的愛情,我們的十指猛然相扣!
對面的燈黑著。
我如此想念他,此時,此刻!
馮小唐,馮小唐,馮小唐!
你在,我會撲到你懷里哭,楊二的無奈和絕望感染了我,我希望有一個男子在這時給我鼓勵和安慰,那個男子,只能是馮小唐。
我看著對面的窗戶,我暗暗祈禱,馮小唐,如果你也想我,如果你知道想我,那么,三分鐘后,你就亮一下燈,如果你亮了,你肯定在想我,你肯定知道我煩了,我這樣想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迷信,當(dāng)然覺得也不可能。
我盯著自己的秒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兩分半鐘過去的時候,我笑自己這么傻,自己和自己做對,已經(jīng)十一點了,人家亮燈干什么?我簡直是愚蠢!
兩分57秒,你相信嗎?
兩分57秒時,對面的燈,“啪――”,亮了!
我的眼淚,“嘩”就出來了!
怎么擦也擦不干凈呀,怎么可能啊,對面的燈亮了呀,我沒有給他打電話,沒有和他約好呀,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他,怎么知道我如此地不安,他怎么知道呀?
只亮了十幾秒,然后就又滅了。
我蒙上被子,摸著自己的心跳,撲騰撲騰撲騰,天啊,他亮燈了!他和我有心電感應(yīng)!
也許所有情竇初開的人都一樣,把這種巧合全看成心電感應(yīng)。
第二天我問馮小唐,十一點的時候你起來干什么了?
昨天晚上嗎?他很無所謂地回答:去了個衛(wèi)生間呀,怎么了?
沒事沒事。
我沒有告訴他我這個秘密,沒必要告訴他,自己知道就行了,有些秘密,注定只能是自己的!
中午散學(xué)的時候,我路過楊二門口,她的窗簾還拉著,我拍了拍她的門,沒人應(yīng)!
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我跑到家,拿改錐。
你干什么?我媽李美鳳及時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一身的面粉,正孜孜不倦地給我和我爹地包餃子,在這點上我必須肯定我媽李美鳳,李美鳳包的三鮮餡餃子無疑是全中國最好吃的,后來在美國打電話,我媽問我想她不,我說,我想她包的餃子。我媽罵我小沒良心的!但她還是哭了。
我媽除了傻點沒有別的毛病,她一輩子只干了一件聰明事,就是把我爸追到了手,當(dāng)然,這也是她干的最大的一件事。
我懷疑楊二自殺了。
放屁。我媽說,她才不死?她一個小狐貍精,男人又有的是!
我還是拿了改錐去撬楊二的門了!
我媽在后面追著我,罵我多管閑事!
我才不管她的?嗦,三下五除二把這舊式老鎖撬開,我看到了楊二,直挺挺地睡在床上,床頭,是一瓶安眠片。
傻瓜呀!李美鳳也急了,沖到外面喊人,救人呀,救人呀!
我抱著楊二:姐呀,姐呀。
有史以來,我這是第一次叫楊二姐,她在懷里,很硬很沉,但身體還有溫度。120來了之后,我一直跟著她,洗胃,搶救,楊二的臉色白得似紙,我以為我不會哭,但我的眼淚就沒有斷過,我發(fā)現(xiàn)我如此在乎她,如此在乎這個妖精。
楊二出院后就搬走了。后來,聽說她浪跡鬼混,和男人們睡覺很隨便;再后來,聽到了她嫁人的消息,她嫁了一個二手男人,從山西倒煤,司機,錢不少掙,人長得一般,她自己開了一個小店,進(jìn)門就當(dāng)媽,那個男人,有個六歲的男孩兒。
她留給我一包衣服,她的衣服,件件美麗,我舍不得穿,那些衣服,是她青春里最美最燦爛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