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屁股坐到了沙發(fā)的前部，腦袋也往跟前湊了湊。

“沒有外人，說吧?！?/p>

“介公，想讓你……當總統(tǒng)?！蓖跏澜苡悬c賣關子，說得吞吞吐吐。

“啊！”胡適下意識地出來一聲，嘴巴半天合不攏。這消息太突然了，好像一個霹雷在耳邊炸響，使他一時回不過神兒來。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因為從 介公在國民大會開幕式的致辭來看，總統(tǒng)將是介公這一點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金元寶會砸到自己的頭頂上。

“是的，”王世杰看到他那吃驚的樣子，心里不由得感到好笑，他點著頭，再次肯定地說，“當總統(tǒng)?！?/p>

胡適心里一陣發(fā)熱，一股受寵若驚、感激涕零之情油然而生?？偨y(tǒng)是什么？那是國家元首啊！相當于古代的皇帝。雖然中國讀書人的最高理想是當?shù)弁踔畮煟^ “了卻帝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但又何嘗不想當皇帝。非不愿也，實不敢也?，F(xiàn)在，人家自己不當總統(tǒng)，卻讓給你，古代圣賢的禪讓不過如此。這大恩大 德，沒齒難忘。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介公??！

胡適平抑了一下波動的心情，整理了一下紊亂的思緒。

“總統(tǒng)乃一國元首，舉足輕重，非介公莫屬啊！”胡適誠懇地說，“適之不過一介書生，德薄才鮮，何能當此重任？不可，不可，不可！”他連連擺手。

“你不要辜負介公的一番好意呀。介公這些天，”王世杰不由得肅然起敬，“為了國家，真是茶飯不思，殫精竭慮呀！他經(jīng)過反復權衡，覺得你最合適。有利于國 際觀瞻……跟美國那邊也好交代?！?/p>

胡適不說話了，王世杰這兩句話搔到了他的癢處。本來嘛，在人家西方國家，文人、政客通過競選當總統(tǒng)，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可是在中國，封建時代是皇帝父子 相傳自不必說，就是在民國，當總統(tǒng)的也必是擁有軍事實力的武人。如果自己能當總統(tǒng)，中國就能給世界一個民主國家的形象，就此走上歐美現(xiàn)代國家那樣的道路 ，也未可知呀。

“你的意見……？”王世杰催問道。

“那……介公他……”胡適小心翼翼地問。

“介公想出任行政院長……”

胡適疑慮地望著他，好像是不明白蔣介石何以會甘居人下。

“那……”王世杰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是個實權……”

胡適不再說話。他明白了，看來這總統(tǒng)也就是個虛職。用俗話講，是“聾子的耳朵 ―― 擺設”。本來嘛，要是個實職，哪能輪到你？不過話又說回來，再虛職也 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外國人也得拿你當一國之主來對待。過去連這也不敢想，總是歷史的進步吧。

王世杰看他沉吟不語，知道這事成了八成，可以回去復命了。

“適之兄，你再好好考慮考慮。那……我就回去了?！?/p>

4月3日夜，蔣介石親自在官邸接見了胡適。一看胡適的面色，蔣介石就知道王世杰說得不錯，此事已經(jīng)成了。比自己原來估計的要容易得多。就像現(xiàn)下什么都在貶 值一樣，如今的讀書人哪，比“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古人差遠嘍。

“適之先生，王世杰已經(jīng)把我的意見轉達給你了吧？”

“是?！焙m謹慎地點了一下頭。

“你的意見如何呀？”蔣介石態(tài)度可親，一副禮賢下士的風度。

“總統(tǒng)乃一國元首，非介公莫屬！適之不過一介書生，不敢僭越?！焙m知道自己有些言不由衷，但這番話卻是不能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