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低?。恳?yàn)閷<艺f是假的。為什么高???因?yàn)榱鞯胶M饩妥兂烧娴?。嗚呼!?/p>
森:“再說元青花吧,問題可能出在真贗鑒別上?!?/p>
我:“是的。每個朝代的文物都有‘開門’的特征,比如漢代玉器的繩紋、唐三彩的蠅翅紋、明青花的細(xì)雅等。但是到了元青花,這些朝代特征的鑒別仿佛瞬間失效了?!?/p>
森:“是啊,元青花那碩大的器型不是中國式的,那艷麗的鈷藍(lán)也不是中國式的,那青花繁復(fù)漸變的立體層次更不是中國式平面寫意繪畫的慣用手法。從宋朝淡雅纖巧的官窯瓷到元朝豐厚艷麗的青花瓷,歷史仿佛在這兩個緊密相連的朝代之間有著難以傳承的巨大鴻溝。”
我:“這應(yīng)歸結(jié)到宋朝和元朝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宋朝是純正的中國韻味,而元朝是蒙古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國是個騎在馬背上流動的王朝,橫掃歐亞大陸,它的文化是多元的。如果仍從瓷器鑒別的開門特征來著手,人們仿佛難以從元青花的特征上看到元朝社會影影綽綽的真實(shí)面貌?!?/p>
森:“就像這個紋飾繁復(fù)艷麗的元青花大盤,當(dāng)時主要是用來出口中東的,它明顯帶有阿拉伯地區(qū)的審美特征。能不能這樣說,元青花是個‘雜種’,它的燒造工藝是中國的,它的審美特征是中東的?”
我:“呵呵,正是,就是個‘雜種’,也可以說‘不倫不類’!都是元青花的多元文化給人們的鑒別造成了混亂??稍趺凑f也不能排除有中國韻味的元青花。想想看,當(dāng)時燒造了那么多瓷器不可能全部用來出口中東,民間工匠也會在上面畫些中國文化的瓷器,供國內(nèi)使用,像一些人物故事罐。佳士得拍出的那件元青花的人物故事就叫‘鬼谷下山’,還有‘蕭何月下追韓信’梅瓶,都是地道的中國貨啊?!?/p>
消磨了老半天,我們的腿都走酸了。走出博物館,我們這才在那片街心花園里歇息起來。大街上車水馬龍,喧囂嘈雜。我們的目光還遠(yuǎn)遠(yuǎn)打量著博物館,意猶未盡。
博物館有一種巨大的融合性,一種超越時空的文化同化力。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走進(jìn)博物館,瞬間有了共同的集體潛意識,共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他們走走停停,細(xì)觀微察,評頭論足,心緒向著幽邃的歷史―― 一種宏大的共同性慢慢飄墜。此時的博物館像一只大熔爐,融化了人們不同的個性、身份和地位。參觀完了,人們走出展廳,紛紛恢復(fù)了自我,走向各自不同的生活。但是即使他們各奔東西,今生不再相見,共同的歷史文化依然籠罩著他們,并鑒照出他們?nèi)松拿煨『投檀?。這就是現(xiàn)代都市人際的疏離。許多時候,仙逝的古人比起現(xiàn)代人更貼近我們的心。
我和森,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彼此,并且互相深入理解。這除了緣分還會是什么呢?這么想著,我不禁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