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青眼圈站著不動了，扭頭往炕上看，炕上那個黑乎乎的人坐起來了，在揉眼睛。黑乎乎的人的脖子上搭過來兩條白溜溜的手臂，那個白溜溜的人趴在黑乎乎的人的背上哧哧笑，黑乎乎的人把白溜溜的人從背上翻轉(zhuǎn)過來，抱著并親出叭叭的聲音……

青眼圈打個哈欠，吸了吸鼻子，從這一刻白溜溜的人的氣味就印在青眼圈的腦海里了。黑乎乎的人終于起身了，而且穿上了衣服。他趴在白溜溜的人的身上親了好一會兒，白溜溜的人又哧哧笑起來。黑乎乎的人用被子把白溜溜的人蓋上，又穿上鞋，披上狍子皮大氅拉開門出去了。白溜溜的人翻個身，把白生生的腳縮被子里，又睡了。

屋里安靜了，青眼圈的耳朵聽到院外的狗的跑動聲，它就又一次跑到屋門處，仔細觀察了屋門，似又回想黑乎乎的楊十一是往里拉開的門。青眼圈就伸爪子鉤上門邊往懷里拉了拉，屋門開了，青眼圈精神一振順門縫鉆出去，又跑幾步，一撲抬起一雙前腿撲在外屋門上，外屋門楊十一出去時關上沒辦法在里面閂上，被青眼圈撞開，青眼圈一縱身躍過門坎子，跳到院里去了。青眼圈高興極了，直接跑到圍著楊十一屁股轉(zhuǎn)的短尾的身邊，跳一下咬短尾的脖子，似乎告訴短尾它逃出人的屋子了。

短尾不再圍著楊十一轉(zhuǎn)了，和青眼圈玩兒一起去了。

楊十一把狗車上的酒壇都搬到了狗爬犁上，又手腳不停地喂了六條黃毛狗肉吃?？垂烦酝炅藯l條趴下休息了，又想起應該喂喂馬。剛剛用草料喂了六匹馬，荷花的屋門吱一聲響了，荷花披著件老羊皮襖出來，像個起夜的老漢似的干咳了一聲。家里的那兩條狼狗從狗窩里嗖嗖地跑過來打招呼。荷花就徑直走向扭頭看她的楊十一。

楊十一說：“嫂子，起這么早干什么？過一會兒吃了早飯我和三哥才走?！?/p>

荷花說：“嫂子習慣了，這冬天貓冬了這習慣也沒改。我說老十一，就不能再住一晚？就那么急？”

楊十一說：“那些兄弟還等著呢，今年的寒氣來得比往年早，兄弟們收工散伙也早，他們等著去貓冬找樂子。我在這多呆一天也不合適?！?/p>

荷花說：“那就是說你今年冬天不打算來了？你前年來說過今年冬天來家貓冬的，嫂子記得真真的?！?/p>

楊十一說：“恐怕來不了了。金廠溝今年冬天在安東有事，想來還得我去辦。要不我不會帶著三哥繞個圈回來看一眼?！?/p>

荷花說：“這多久才是個頭啊，老三打算回家不干淘金的活了。你不打算收手不干了回來？”

楊十一說：“我有時也這樣想過，又覺得舍不得那些兄弟。但現(xiàn)在還不是收手的時候。嫂子……”

楊十一話沒說完就被荷花打斷了，荷花說：“老十一，你以后別嫂子、嫂子的亂叫了，叫我大姐吧。你不怕槐花把孩子生家里叫人笑話？我和蓮花沒什么，不會笑話親妹妹，那么路生媳婦呢？那是個快嘴女人，她不回娘家說呀？”

楊十一愣一下說：“我和槐花的事沒想瞞著嫂子，也知道瞞不過嫂子，嫂子，等我下次回來就不走了。我真這樣想了?！?/p>

荷花看著楊十一，說：“先這么著吧，槐花是個犟丫頭，我是管不了她。該什么命就什么命吧。不過大姐信你會回來?！?/p>

楊十一在黑影里看著荷花笑笑說：“大姐，這六匹馬你和槐花要養(yǎng)好了，我回來和三哥走馬幫沒好馬用可沒了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