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胖子得意洋洋地說:“有鐵關(guān)長罩著,誰敢不給面子?有一回東州海關(guān)監(jiān)控了六個蓋有假海關(guān)放行章的集裝箱。我打電話給調(diào)查局的陳局長,明確告訴他,這批貨是大圣集團的,請他多多關(guān)照。陳局長在東州海關(guān)是有名的黑臉包公,他非常清楚,我在玩‘偷梁換柱’?!?/p>
我插嘴問他:“什么是‘偷梁換柱’?”
齊胖子詭道地說:“就是在海關(guān)跟蹤這些集裝箱的過程中故意將它放過,讓我找個安全的地方把里面的貨品換掉,然后再交給海關(guān)沒收處理。這樣既可以掩人耳目,又不會造成多大損失。但辦這樣的事干系太大,陳局長有心扣貨,但又忌諱鐵關(guān)長和我的關(guān)系,只好向鐵關(guān)長匯報,其實就是推卸責任。出了事有你老鐵擔著,和我姓陳的沒關(guān)系。鐵局長二話沒說,要求他按我說的辦。結(jié)果,我手下的將集裝箱里的新汽車換成了要報廢的舊汽車,使十二輛汽車順利過關(guān)。”
每當我想起齊胖子講的這件事,就覺得這世界被顛覆了,在這個顛覆的世界中,一旦人們對許多惡習以為常,罪惡就不再是惡,甚至成了公理。比如三寸金蓮是對女性的摧殘,是一種罪惡,但古代男人們無不視這種罪惡為美。如今“跑部錢進”也是一種惡,盡管備受詬病,但是由于“利益”二字在作怪,還要專門設(shè)立一種叫駐京辦的機構(gòu)來助長這種惡。幾千年來的社會本質(zhì),只有司馬遷說得最透徹,這就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專案組領(lǐng)導,我之所以偶爾還擁有嫉惡如仇的激情,是因為我是一個在迷失中尋覓清醒的人,我尋覓的清醒和莎士比亞尋覓的差不多,這就是:“認識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囂與騷動,卻找不到任何意義?!?/p>
高嚴見我愣神,笑嘻嘻地問:“丁主任,想什么呢?” 我若有所思地說:“今天好像楊厚德開庭,是吧?”
高嚴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說:“這就叫一切皆是宿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最終結(jié)果不過是成為老虎的一頓大餐而已,那正義最后就是一泡虎屎。”
我自始至終都不明白楊厚德怎么那么快就招了,心想高嚴一定知道,便好趣地問:“楊厚德被“雙規(guī)”那天,我送他登機,他看我的眼神一副寧死不屈的的樣子,我還以為他真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呢,原來竟是個假把式?!?/p>
高嚴撇著嘴說:“狗屁威武不能屈,在威武面前你不屈行嗎?其實根本用不著什么威武,當一個人在確鑿的人證物證面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時,唯一的選擇就是自認倒霉。威武是什么?就是逼著你有負罪感,這種負罪感讓你活得惶惶不可終日,為了找到安寧,獲得解脫,你必須主動尋找自己的罪,甚至哀求所謂的‘威武’,承認他是有罪的。任何被“雙規(guī)”的人,都不得不審視自己的一生,他的過去,連最小的細節(jié)都不會放過,一旦這種自我負罪的機器開始啟動,任何被告都不得不承認,只要被“雙規(guī)”,就一定有罪過。這也是一種識時務,要想得到寬恕,就必須先被定罪。只有定了罪,才能得到解脫,才能得到安寧,因此,在威武面前,沒有不自愿接受懲罰的。楊厚德招認,完全是出于識時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