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覃天恕拎著幾包藥材回到四姐家,心情非常沉重。田櫻和四姐看他的臉色,不敢多問。他進到臥室拿出一盒蚌殼油,遞給田櫻說,山里干燥,我給你買來搽臉的。她接過,不冷不熱地扔在桌上,拿起臉盆出門打水,他內疚地看著她端水進來。她埋怨說你趕快洗洗吧。你這完全像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都臭了。
他一邊洗一邊故作輕松地找話說沒辦法,風塵仆仆的,現(xiàn)在也講究不了啦。小櫻,想我沒有?她生氣說想也沒用,不想了。你說你這幾天都干什么去了?撿藥會要這么久嗎?你自己去山上挖,也早該挖出來了。你知道嗎?你的臉色是什么樣的,你自己照照鏡子去。沒有天大的事兒,你會是如此丟魂落魄的嗎?你就別騙我了,好嗎?你曾經說,你唯一信任一個人的話,那個人也會是我。可是我怎么感覺到,自從跟你回來后,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你不再需要我了,你嫌我拖累了你,是嗎?
他有苦難言地解釋說,男人有些事兒,可能更愿意獨自隱忍,不想要自己的愛人分擔痛苦而已。你不要誤解我。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兒了,以后你會明白的。
黃昏,田櫻坐在院子里為覃天恕洗換下的臟衣服。她看見衣角上有一塊血跡,反復端詳。他面對著竹林獨自在抽悶煙,心事重重。她看見他痛苦的樣子,也住手發(fā)呆。然后低語道,我覺得你在為什么事兒苦惱。有話就說出來吧,別把自己憋壞了。
他猶豫道你看媽媽這樣子,我估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我既不能丟下不管,也怕她倒在路上。我想讓你先回去,你看如何?她埋頭洗衣,不接話。他回頭察看,看見她淚水成串滴落盆里。他急忙解釋說沒別的意思,我肯定很快回來,你放心,我叫人護送你先走一步,好嗎?
她住手抬頭逼視他問道,告訴我實話,你還有什么事兒沒了結?他眼神閃爍地說我?沒有了啊。她舉起衣服上的血跡發(fā)怒說,你自己看看,難道這些血還不夠嗎?你還要讓這漫山遍野都被鮮血浸透嗎?夠了,天恕,我必須要把你帶走。你告訴我,你還要干什么,我陪你去干,干完你總可以走了吧?
他頓時失語,沉默半晌低語道小櫻,勇波回來了。她大吃一驚說什么?勇波,關勇波,他在哪?覃天恕說他現(xiàn)在是共產黨派駐文沙場鎮(zhèn)壓農民暴動的大隊長。她更吃驚說真的嗎?命運真的這樣安排了你們?太不可思議了。那我去找他。他說你去找他可以,但是你就別再回來了,我希望他能把你保護起來,也只有他能保護你了。我現(xiàn)在,也許更愿看見這樣的結果。
她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你們是生死弟兄,你為何這樣說?你們怎么了?他苦笑長嘆道哎,我們沒什么。但我們現(xiàn)在不可避免地成了敵人。她質問你們好端端地何以就反目成仇了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必須告訴我。
他突然爆發(fā)說發(fā)生了什么?我也在問,可是誰來告訴我?他所歸屬的政黨,他所指揮的暴徒,無端殺死了我的父親,現(xiàn)在還在追捕我,你說發(fā)生了什么?究竟是誰要我們弟兄反目,同室操戈的?我怎么知道。田櫻頹然坐下,掩面抽泣道太殘酷了,如果這就是命運,我不相信,不敢相信。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求他,求他放過你,你從前對他那么好,他從前對你也那么好,你們不能自相殘殺,你們沒有仇恨,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