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阿伊泉(2)

老風口 作者:張者


在太陽偏西的時候,你爹認為走出了那片枯死的胡楊林。眼前,樹林已經沒有了,擋在面前的是一道被洪水沖過的溝壑。我用望遠鏡向前看,發(fā)現(xiàn)前方還有枯死的胡楊林,只是胡楊林已經不是向西了,而是就此向南,向大漠深處而去。我把望遠鏡遞給你爹,你爹望了半天說,看來還沒有走出胡楊林。也就是說,這一帶每年夏季也會有洪水,這條已經枯死的胡楊林帶被山洪攔腰沖斷了,形成了溝壑。眼前的溝壑由北向南,我們判斷應該有幾公里寬,幾十公里長。溝壑內駐守著沙包,沙包上生長著紅柳,滿溝的紅柳就像一條紅河,太好看了。我記得秦安疆當時還即興作了一首詩。

我和你爹都不懂詩,聽秦安疆一念,朗朗上口的還是不錯的。不過,秦安疆的詩卻引來了葛大皮鞋的咒罵。葛大皮鞋說,你秦安疆不該這個時候作詩。秦安疆問為什么?葛大皮鞋說“作詩”不就是“作死”嘛!秦安疆說葛大皮鞋是瞎扯淡,說葛大皮鞋愚昧無知,迷信,怕死。秦安疆這樣說讓葛大皮鞋下不了臺。葛大皮鞋說我參加革命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說我怕死,連長和指導員都沒說我怕死,我怕死還敢打日本鬼子,你打過仗嗎?

葛大皮鞋這樣說,我和你爹互相望望,笑了。葛大皮鞋參加解放軍比秦安疆確實早點,葛大皮鞋是打寶雞時的俘虜,秦安疆是解放蘭州時的俘虜。我抓住秦安疆的時候,他舉起雙手投降,手里拿了一支筆,穿得干干凈凈的。我說:繳槍不殺!他把筆遞給我說,這就是他的槍。我說這是筆不是槍,他說筆有時候比槍還有殺傷力。我問他是干啥的?他說他大學畢業(yè)參加國軍當了一個文書。我一聽是大學生,有文化,立刻就感興趣了。我們當時就缺這樣的知識分子,問他愿意參加解放軍嗎?他問我們還往哪打?我說馬匪(馬步芳、馬鴻逵)向新疆逃了,我們要向新疆追擊,打到新疆去,解放全中國!他一聽說去新疆,眼睛亮了,說我參加國軍到大西北,就是想看看絲綢之路,你們去新疆我就跟你們走。我當時也不知道什么叫絲綢之路,就把他留在了連里,我們連也算有個大學生知識分子了。 為了不被團里挖走,你爹在上報時還隱瞞了他大學生的身份。

你爹見葛大皮鞋和秦安疆在那兒瞎磨牙,上前罵了他們幾句,說:既然一個還有興趣作詩,另一個還有力氣炫耀光榮,那咱今天就多走一段路,咱們在天黑前穿過眼前的洪水溝,在對面的胡楊林里宿營。

你爹的這個決定幾乎要了我們的命,后來我們在洪水溝里一直打轉轉,就是走不出去。你爹站在沙包上四處張望,發(fā)脾氣了,拔出槍罵,日恁娘,這是個啥?地方。罵著向天“叭”“叭”開了幾槍。說來奇怪,那槍聲一點也不響,好像還來不及傳開便被沙包吸收了,只留下沉悶的噗噗之聲。

這時,秦安疆突然驚叫了一聲,指著南邊不遠的沙包喊:“快看,那是什么?”這時,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只金色的黃羊。在洪水溝里發(fā)現(xiàn)了黃羊這讓我們喜出望外,打死了黃羊烤肉吃,我們就不愁食物不夠了。我們連忙向那黃羊追去。也不知道追了多久,那黃羊一會兒出現(xiàn),一會兒又消失,和我們玩捉迷藏。

我們追累了,在一個沙包邊休息著喝水,秦安疆說,會不會是海市蜃樓,整個就是一幅畫,我們在追畫中的羊。你爹不甘心,又端著望遠鏡看,說,怎么可能是畫,也不是海市蜃樓,那分明就是黃羊,我們都追這么久了。你爹說著把望遠鏡遞給我說,怎么啥也看不到了?我抓起望遠鏡四處望望,不但看不到黃羊了,連那枯死的胡楊林也看不到了。我的心一下就沉了下來,我問大家,追黃羊追了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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