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阿伊泉(10)

老風口 作者:張者


我爹當年基本上沒有關心神靈的事,也沒有關心天上的月亮,他們更沒有將月亮和泉水聯(lián)系在一起。他們根本來不及關心神靈,他們只關心獵物,人是要吃肉的,這是人的本性,人把消滅動物的活動叫做打獵。其實,在新疆靠打獵為生是不可能的,丁關說沙漠的野味比他東北老家還要多,那是瞎掰。野生動物在沙漠中能生存下來相當不容易,在那一瞬間突然來了這么多動物,那幾乎是大漠里的全部。它們?yōu)榱藢ふ胰寥f苦,沒想到遇到了人。

我爹和馬指導員帶領的勘察隊被困在大漠中,整個過程聽起來比較傳奇,他們最后在阿伊泉住下了,有點魯濱遜漂流記的味道。接下來如果救援隊還不來,他們簡直要把那里當成家了,說不定還會在那里開荒種地。小的時候我聽秦安疆也說過那阿伊泉,整個描述要比馬指導員說得美多了。秦安疆當時關注的是美景,馬指導員關注的是打獵,兩個人的關注點不同,那阿伊泉在我的記憶中留下的印象也就不同。

在有月的夜晚,阿伊泉應該是一池碧清碧綠的清泉,在池水中央有泉眼歡欣躍動。泉水四周有一片灌木叢,泉水順著一條清溪歡快地流淌,小溪沒走出多遠就被一道沙梁阻擋,扭頭順坡又折回來了,在沙漠深溝里流連忘返。在清溪路過的地方綠草如茵,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開放。順著小溪生長著野山杏樹、野核桃樹、野梨樹、野桃樹等,桃花正在開放,梨花一片白,杏花開始凋謝,弄得滿溪落英,還有粗壯的胡楊正郁郁蔥蔥,沙棗樹婆娑多姿嫵媚動人。天亮的時候,泉水沒了,歡欣躍動的泉眼干枯了。昨天晚上還泉水叮咚的小溪,呈現(xiàn)給人的是鵝卵石。溪邊的綠草還在,野花正開;野杏樹還在,梨花也正開,可是偏偏泉水消失了。

我爹他們發(fā)現(xiàn)的那片綠洲長有幾公里,寬不過幾百米,大約有幾平方公里。綠洲夾在兩座沙包之間,藏了起來,你不爬上沙包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它。泉水就是從沙包下的石縫里流出的,也許小溪還夢想著流淌成一條河,一條大河,然后奔向大海,沒想到在幾公里的地方繞來繞去就是繞不出去,最后被另一個巨大的沙包擋住了去路,泉水無力沖開沙包,憂憤地一頭扎下去,在一棵胡楊樹下消失了,來無蹤去無影。

我爹帶領勘察隊在阿伊泉堅持了將近十天,最后是阿伊古麗帶領騎兵排的人救了他們。阿伊古麗平常在大漠中放羊,對那一帶還是比較熟的。她沒有在胡楊林里走,而是順著胡楊林的外緣從東北向西南搜索前進。塔里木河是一匹無韁之馬,在大漠中自由地流淌,它在大漠中走的路是S形的。胡楊林隨著河水生長,也成了一條S形的林帶??辈礻犿樦鷹盍肿?,走的自然也是一條S形的路,這使勘察隊走了不少冤枉路。阿伊古麗帶領騎兵排避免了走S形的路,走了一條直線,最后阿伊古麗發(fā)現(xiàn)了勘察隊在沙包上點燃的狼煙。

接下來大家就像英雄一樣凱旋了。人們無法相信勘察隊還能回到羊糞坡駐地,要知道小分隊只帶了六天的水和干糧,卻出去了十幾天,他們不但沒有死,而且身上還帶有肉和水。團長親自聽了我爹的匯報,聽說找到了水,更是大加贊賞。當秦安疆把一壺泉水遞給團長時,大家都神秘地望著團長笑,說這泉水還有一個特殊的功效。

團長問是什么功效?大家都神秘地不說,只是笑。

團長就喝了一口,可那水沒有咽下去,就從團長嘴里噴出,吐了我爹一臉。團長說,這是啥泉水,又苦又咸,還有一股羊膻味。

怎么會苦呢?除非,除非團長是壞人?這樣一想大家都有些尷尬。團長沒再喝那泉水,將水壺遞給了我爹。我爹把水壺接過來也嘗了嘗,確實又苦又咸還有一股羊膻味。我爹把水壺遞給大家,每一個人都嘗了,那水沒法喝了。不知道我爹他們是貪婪的人還是善良的人,反正那泉水變苦了。

后來,有人說那水被動物的血污染了才變苦的;有人說在阿伊泉邊大開殺戒褻瀆了神靈,水才變苦的。其實,再好的水,你放到水壺里久了都會變苦的,因為水也會變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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