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生好比漢子推碾子，終日抱著個碾棍，轉啊轉個不停，可勁兒一步一步地推著那石碾子，眼瞅著碾盤上黃橙橙的苞米，也就成了邁步向前的希望，那是老婆孩子的吃食啊。宋承祖和裘春海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們原在沈陽東北軍當官，以后又南征北戰(zhàn)的，現(xiàn)在為了孩子老婆又轉回到沈陽，不得不開個小火燒鋪。頭一天開張，宋承祖和裘春海一算賬，刨去本錢，還掙了不少。倆人正議論生意上的事，忽然有人敲門。裘春海開門看，來人是宋承祖的舊部下，副營長劉胡子。

劉胡子一把抓住裘春海的手說：“裘排長，我可找到你們了！”宋承祖驚喜地問：“劉胡子？你怎么找到這兒來了？”說著趕快招呼劉胡子進屋坐下。劉胡子說：“自從隊伍被打散，我和張大個子他們不甘心散伙，投奔了鍋盔山的胡子小旋風，做了二當家的，說服小旋風又扯起抗日大旗。和小日本干了幾仗，沒少踢蹬小鬼子。日本人動用幾千人馬，把鍋盔山險些炸平，隊伍又散了。我現(xiàn)在沒處躲藏，實在沒辦法來投靠你了?！?/p>

宋承祖嘆息道：“唉，弟兄們受苦了?！闭f著，不禁一陣心酸。劉胡子哭了：“營長，弟兄們大多數(shù)都遇難了，死得慘啊！最后一仗，弟兄們被堵到一個山頭，子彈打光了，大家一看沒活路了，和敵人作最后一拼。好一場肉搏，好多弟兄抱著小日本跳下山崖。那些受傷的弟兄一個個活活被敵人用刺刀豁了肚子，腸子淌滿雪地，慘不忍睹，可是沒一個弟兄繳械投降?！?/p>

宋承祖仰天長嘆：“別說了，弟兄們血染疆場，可我宋某還茍活到現(xiàn)在，愧對他們啊！都是我因為兒女情長，沒和大伙一起捐軀報國?！眲⒑诱f：“我抱著一個日本少佐跳下懸崖，多虧摔在日本人身上，才撿了一條活命。”

宋承祖慨嘆道：“也是九死一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劉胡子說：“昨兒碰巧遇見當年一個當兵的弟兄，他說在沈陽城郊見過你。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白天不敢來，這時候才敢露面?！?/p>

宋承祖問：“你是怎么打算的？”“我打算在這里落落腳，養(yǎng)養(yǎng)傷，避避風頭，要是沒事了，我就奔營口回山東老家。”劉胡子說著環(huán)顧一下小店鋪。宋承祖一口應承道：“行，你就放心在我這兒住著，街面平靜了你就走，我給你出路費?！?/p>

裘春海不客氣，當著劉胡子的面說：“掌柜的，這樣不妥吧？咱倆現(xiàn)在也是隱名埋姓地躲禍，你收留劉副營長，這不更添了危險嗎？你再酌量酌量。”宋承祖不大高興：“春海，你說了些什么話！不臉紅嗎？老部下抗日遇著困難來找我，我能推出去不管嗎？”裘春海繼續(xù)辯解：“不是說不管，我是說咱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哭不過來那么多的亂葬崗子?！彼纬凶娓桓吲d了，喝道：“你給我閉嘴！”轉臉又對劉胡子說，“劉胡子，你就留下來，不過要注意安全，白天別出門，藏在吊鋪上。不是我攆你，這兒也確實不是久留之地?！眲⒑舆B連點頭：“營長你放心，我不會久留的?！?/p>

第二天一早，宋承祖穿上長衫，戴上墨鏡要出門去找虎子，臨行還安排裘春海給劉胡子把吃喝送上吊鋪。裘春海拿了幾個燒餅，提著水壺爬上吊鋪。他看著劉胡子吃喝，和他聊起來。裘春海開門見山說劉胡子不仗義，說營長正在困難處，為了找兒子不回山東老家，要是暴露了，大家都沒命。劉胡子特別在意仗義不仗義的話。即然裘春海這么說了，他不能再賴著不走，當下決定趁營長不在就走。要不，出了事也對不起營長。　　裘春海說：“胡營副，真對不住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別怪我說話直來直去的。”說著，塞給胡子幾個火燒，送胡子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