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周老太太說:“和光啊,你說你回來這些日子了,天天往外跑,媽和你沒說上幾句話,都忙些什么?”周和光說:“媽,我離家這么多年,有些親友都疏遠(yuǎn)了,不得找他們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嗎?”“這幾天你到哪兒去了?”“去了趟新京,會見幾個要緊的朋友?!薄昂凸庋剑馍系氖履憧梢韵确欧?,趕快給我張羅個媳婦來家,別耽誤我抱孫子?!薄皨?,其實(shí)娶媳婦的事,我比你還急,婚姻上的事,可遇不可求,我不能拖來一個姑娘就是媳婦吧?”
周老太太說:“你找媳婦,模樣說得過去就行,有三條不可含糊,一是要脾氣好,心細(xì);二是要知書達(dá)理;這第三,我不強(qiáng)求,最好是個山東人。”周和光笑道:“媽,為什么看好山東人了?”周老太太說:“為什么?山東媳婦能干,最講究孝敬公婆?!敝芎凸猓骸澳堑共患伲綎|是孔孟之鄉(xiāng),講究倫理。”
周和光飯后把虎子叫到自己屋里說:“天虎,我這幾天到新京,收獲不少,獲得駐察哈爾關(guān)東軍的重要情報(bào),這是咱們的第一份情報(bào),你立刻動身送達(dá)軍部。”他千叮嚀萬囑咐,“路上千萬要小心?!薄罢乒竦姆判模 ?/p>
天月吃過早飯急著去鞋店上工,天好說:“跟你們掌柜的說說,要是店里不忙,你請幾天假,咱姐妹三個集中力量把地耪最后一遍,就不雇工了。”天月答應(yīng)著走出門走。這時候,天星正坐在小炕桌前,拎著酒壺自斟自酌。天好勸說道:“老二啊,能不能不喝?東北的老爺們兒也不能天天早晨喝酒啊,我知道你這些年苦,可也不能這樣啊?!薄澳憧茨?,我喝點(diǎn)酒你就叨叨個沒完沒了的,又心疼了?”天好耐心地說:“你怎么聽不出好賴話?我不是怕你喝壞身子嗎?再說了,一個大閨女,要是戀上了酒,還怎么找婆家?”“大姐,你要再對我說找婆家的事,我可就翻臉了,我這一輩子不嫁人?!薄疤煨牵阒滥阈睦锓挪幌滦“脒_(dá),可他人走了,心里想著就是了,日子還得往前奔啊?!碧煨强拗f:“姐,我對不住他呀!別說了,我是苦命人,誰娶了我也不會好。”天好也哭了,抱住妹妹:“好妹妹,別哭了,把姐的心哭碎了,你忘了咱娘常說的一句話了?手打鼻子眼前過,一切都會過去,日子還得往前奔啊!”
日頭曬著,天很熱,三姐妹在自己的地里汗流浹背地耪地。天星調(diào)皮地說:“東家,咱可是打短工的伙計(jì),不敢得罪你?!碧旌霉室鈨磧吹兀骸安辉S偷懶?;??!碧煸滦Γ骸岸悖牬蠼氵@口氣,哪像姐姐,就是一個打頭的?!?/p>
耪了兩天地,天月回到鞋店上工,她還操著那雙打記號鞋的心思。她拿出一雙鞋,走到掌柜的面前說:“那個買鞋的,是義和盛綢緞莊的老太太。我得去給人家換了?!?/p>
到了周家大門外,敲門后走出來何嫂。天月問清她確實(shí)在鹿記鞋店買過鞋,就說:“那雙鞋有點(diǎn)問題,我們掌柜的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賣給你們了,我又拿了雙一模一樣的,給你們換換?!焙紊┮煸氯ヒ娭芾咸?。
周老太太有點(diǎn)驚奇地說:“我覺得這雙鞋挺好的呀。”天月說:“老太太,您把鞋拿出來,我告訴您毛病在哪兒?!敝芾咸〕鲂瑏?,天月摸了摸鞋底說:“老太太,一般人是摸不出來的,我告訴您吧,這雙鞋,底子的袼褙有問題。”她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打袼褙刷漿糊的時候,袼褙上有個小米粒,您當(dāng)時穿著覺不出來,時間長了,這小米粒就硌腳,尤其是老人穿,可不舒服了?!敝芾咸腥淮笪颍骸芭?!好心細(xì)的閨女,就這么點(diǎn)小事害得你找了我一個禮拜,鞋鋪有你這樣的伙計(jì),買賣肯定發(fā)財(cái)?!?/p>
周老太太拉著天月的手說:“你這閨女,長得俊不說,又細(xì)心,又體貼人,聽口音,老家山東的?”“山東平度。”“說婆家了?”天月羞赧地說:“還沒呢?!敝芾咸珕枺骸袄洗蟛恍〉牧?,怎么還沒說婆家?挑剔得厲害?”天月說:“哪里呀,自打‘九 一八’以后,我和姐姐弟弟到關(guān)東來找我爹,爹在戰(zhàn)亂里死了,我們一直漂泊,才在三江鎮(zhèn)安下家,姐妹三個都沒顧得上成家。”
正在這時,周和光進(jìn)屋問:“媽,有客人哪?”周老太太說:“不是什么客人,是鹿記鞋鋪里的?!彼老驳匕咽虑榈慕?jīng)過對兒子講說一遍。周和光十分感動地說:“哎呀,這妹子,真是天下難找的生意人??!”周老太太說:“可不是嘛,就憑這一件小事,說明這閨女有多好多細(xì)的心眼,你要是娶了這樣的媳婦,我這輩子就知足了?!碧煸虏缓靡馑剂耍骸澳f了些什么呀!”周和光也笑了:“媽,又來了,”周老太太說:“你不急我急,你就照著這個閨女的樣給我找,找不到,我就做主,到這閨女家提親。閨女,我兒子你也看見了,愿不愿意給我做兒媳婦?”天月紅了臉:“大娘,您要臊死人?。 敝芎凸鈸u著頭:“這老太太,想兒媳婦想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