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娜聽說田江要請她吃飯，有點不高興，在電話里說：“田江你太土了，現(xiàn)在男朋友見女朋友，哪里還能老是請吃飯啊。今晚上和你老婆請假了，等我?guī)闳€地方。”

田江開著徐麗娜的紅色寶萊，在她的指揮下到了黃海路一家茶館。田江停了車把鑰匙交給徐麗娜，邊往里走邊打量茶館。說是茶館，卻沒個透亮的窗戶。大廳挺寬敞，沒幾個人。大廳向里是一條走廊，走廊兩邊是一扇一扇的門，都關著。服務員笑瞇瞇地走過來，朝徐麗娜說：“徐小姐，還坐東岳廳嗎？”

徐麗娜說：“對，上次我存在這里的獅峰綠女兒還有嗎？”

“有，徐小姐今天要一泡綠女兒嗎？”

“行，泡上給我送過來?！?/p>

坐好以后，田江掏出煙來，問：“徐小姐，要不要抽一支？”

徐麗娜笑，隔著桌子伸手過來：“田先生，能不能摸一把？”又說，“我自己帶的有?！?/p>

點上一支坤煙，徐麗娜說：“受欺負了？”

田江奇怪她這么說，道：“欺負倒沒有?！苯又焉宪囈潦嫉氖潞托禧惸日f了。

徐麗娜半瞇著眼想，說：“這還真是個事，正好老王這個人我不熟，應該是到民政局沒兩年。人要是愛說話，哪怕是假話，只要耐著性子聽，總能聽出個眉目，也總能插得進去腳。

不說話有幾種可能，一是和你見外，不想和你說話。

二是心理畸形，總覺著人都是賤骨頭，時刻防著人。見外不怕，這和養(yǎng)鳥一樣，養(yǎng)一養(yǎng)就不見外了。愛防賤骨頭的本身就是賤骨頭，身邊肯定也斷不了賤骨頭。

就怕三，真有城府。我還沒怎么遇到過這種人，得想想?！?/p>

一個不說話，叫徐麗娜捋出三大可能。田江喝口茶說：“沒這么嚴重吧，我一個開車的?！?/p>

徐麗娜說：“錯了，開車是為了開好車，開好車是為了不開車?！?/p>

田江說：“不開車，不開車我干什么去，不開車憑什么吃飯？”

徐麗娜說：“你忘了我教你的那個字了？忍。你靠忍吃飯就行了。田江你不是沒覺得怎么樣嗎？那是今天外出救了你，你就看著吧，記住人生處處都是江湖啊?！?/p>

徐麗娜丟下詛咒，開始意味深長地喝茶。

田江端起茶杯，想起當年那個穿白運動衫的女同學，那個被自己調戲的三好學生。那個時候的徐麗娜，不說話臉先紅。曾經(jīng)有天晚上，徐麗娜叫住田江，說有事。田江耐心等半天，徐麗娜才開口：“田江，明天你別同我一起走了。”

田江問：“不會吧，我一天啥都不干，就等這幾分鐘?！?/p>

徐麗娜埋下頭：“爸明天晚上來學校開家長會，晚上和我一起去大姑家?！甭曇暨@就打顫了。

“那我得出現(xiàn)啊，怎么著也得見見我徐大爺。”

“你別來……”這就要哭出聲來了。

田江笑了：“好好，別哭了，不來不來?！?/p>

像三月里的第一茬韭菜，又像六年級女生羞澀的胸脯。多么新鮮的時光啊。如今歲月走遠，眼前只剩一個開口忍耐，閉口江湖的“徐小姐”。

田江掏出手機看了看，說：“徐麗娜，快十點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里？”

徐麗娜也看一看腕上的手表：“是挺晚了。我還有事，你自己回去吧?！?/p>

田江問：“你晚上開車行嗎，剛拿的本?！?/p>

徐麗娜說：“不行就不開嗎，我老公又不是開車的?！?/p>

徐麗娜提到“老公”，田江就不能堅持，說：“幫我調工作這個事，甭怎么說都得好好謝謝你。得打點了錢的吧，有多少改天我拿給你。”

徐麗娜叫服務員結賬，說：“得了吧，等你真能請我喝茶再說吧，不是和你說了嗎，我老公又不是開車的?！?/p>

田江說：“好，那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家老公吧?！?/p>

徐麗娜聽了，一句話不說，起身往外走。田江見徐麗娜把頭探出車窗，看著后面，慢慢地往外挪車，忽然覺得她有點可憐，就說：“徐麗娜，你路上小心點，寧慢三分，別搶一秒?！?/p>

徐麗娜的睫毛抖了抖，把窗玻璃慢慢往上調。田江再也看不清徐麗娜，只見車窗里映著自己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