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即將從這個小家離去的時候我接到了白曉的電話,她在圣彼得堡一切安好,并見到了她夢中情人和藹可親的母親,她問我季雨還好么,情緒有沒有好一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季雨為什么你總需要別人擔(dān)心你呢,你已經(jīng)不是個孩子了,你大四了。我們都要有自己的生活,我,白曉,聞佳,李瑞,所有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不能再繼續(xù)寵著你。即使我是你老公,但你不是我的一切。
也許,今天傍晚你回家不再見到我時,會很難過,但是我執(zhí)意要這么做。你需要獨立,我需要空間,我知道,這樣對我們都好。
{季雨}
回到家的時候,何錚已經(jīng)走了。屋子里很干凈,干凈得一個人也沒有。這樣干凈的感覺就像某種情緒一樣,就好像現(xiàn)在看到我的人不會知道我的青春曾經(jīng)黑暗而殘酷,沒有人知道我的愛情曾經(jīng)天堂一般純美,沒有人知道我過往奢侈又腐敗的生活,沒有人知道我曾與這個世界最溫暖的親情格格不入。
我常想起,十七歲那一年我和成姨在凌晨時分跑到市中心的咖啡吧去看電影,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帶著筆記本賴在沙發(fā)看《西北偏北》,看《第三十九級臺階》,成姨那么喜歡看希區(qū)柯克的懸疑片,她靠在我身邊對我說,“觀眾知道線索而影片中的人物不知道的片子那叫懸疑,觀眾和影片里的人都不知道的那叫驚悚,就好像是你提前知道火車座位底下有一個定式渣帶而影片的男女主角不知道,你會為這個懸而未決的事情感到緊張,而如果你和片子里的人一樣什么都不知道,炸彈就爆炸了,那就是恐怖片,而不是懸念,我喜歡懸念而不喜歡恐怖?!蔽页3O肫疬@段話,有時候覺得這句分解希區(qū)柯克電影的話就好像是在說愛情的,不論是你身陷其中還是只是一個觀眾,都一樣。你此刻的無怨無悔也許會成為最后旁人的笑柄,而你此刻執(zhí)著的也許只是一個懸念,一個永遠(yuǎn)未決的或者是別人已經(jīng)看得很透徹的懸念。
我也常常懷念那些我和何錚一起坐到車頂看高樓擁衾的日子,那些日子是沒有悲哀的,因為我們有所有值得快樂的東西,物質(zhì)還有愛情,似乎沉浸在葡萄美酒夜光杯利。我會很快樂,不會再哭泣。
愛是美麗的,像是深夏的碧草之色,愛又是暗傷的,像是枯黃的秋草之色,草長喻怨深。
兩個星期前就已經(jīng)徹底沒有課了,卻仍然懷念那些上課的時光,人總是犯賤的,總是奢望那些你無法想象無法倒退的時光。
點一根煙坐在窗前,風(fēng)吹過來,香煙燃燒得更快了。我想起從前那些只要聞佳一抽煙我和白曉惱怒著把她推出門外的日子,現(xiàn)在我的嘴里也叼著一根煙了。
女人抽的是煙,吸進(jìn)去的是寂寞,吐出來的是哀怨。
不知道為什么開始迷戀吵架了,吵架似乎變成了放松自己的方式,變成了兩個人解決問題的方法。小吵,大吵,大鬧,徹底鬧翻……我覺得自己有點兒變態(tài),上一次,上一次跟何錚徹底鬧翻是什么時候?
是大學(xué)最后一堂課時候的事兒吧,我們都哭了。
那天坐在教室的時候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似乎很久沒有起這么早上課了。
46號樓的暖氣仍然自作聰明地?zé)崆檫^頭,我的班主任譚老師在講臺上準(zhǔn)備著幻燈片,我抬起頭隱隱約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jìn)來,用盡渾身的力氣睜開眼睛,目光迎來聞佳大大的微笑,“聞佳!聞佳!”我大喊著她,沖上去抱著她,白曉也從位置上站起來,跑過來抱著我們。
聞佳回來了,她還是那么漂亮,妖嬈,她還是穿著高筒的黑色皮靴,黑得發(fā)亮的指甲油,眼神里還是同樣的放蕩不羈,只是臉上多了一些旅途的疲憊。這是一堂大課,媒介經(jīng)濟(jì)概論,英文授課,似乎是整個廣院都要上的那種公共課,不知道為什么排到了大四才上。其實我們有很多課都是和播音系的人一起上的,沒辦法,他們?nèi)硕?,我們?nèi)松?,只能這樣拼湊成一個大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