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太傅這話讓司廷慚愧,對于郢城,這兩天是司廷急躁了。”司廷低著頭說。
青梵一笑,“行了,不是說你這個。郢城那里固然有很多隱患,但是不能說整個蒲縣之內(nèi)就再無半個好人。殺一批自是解氣,可是然后呢?重新選派清廉的過去,面對百里繁華,不動心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原來那些人也都是十年寒窗苦出來的,聆聽圣人教誨這么多年,每個人在入世之初未必不是清廉自守,不過塵世間的誘惑過于繁多而且都難以抗拒。人不是圣人,很容易出岔子,而一旦出格,就會越陷越深了。還有,老百姓的一句話,喂飽的狼比餓狼好,原話雖然粗糙,可也是這個原因?!?/p>
風司廷要反駁,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要說什么,青梵看了看他繼續(xù)說:“這次選的人有一部分是很有清望,還有幾人家就在郢城周邊幾處,也算是累代世族。俗話說兔子不食窩邊草,他們在那里總要有幾分的顧及,希望他們代天子牧狩一方,心存幾分仁愛之心,是百姓之福,也是北洛之福了?!?/p>
風司廷抬起頭凝視著語聲平和的柳青梵,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見他侃侃而談,意態(tài)從容,直是沉靜穩(wěn)實洞悉萬物的高貴沉著之態(tài),哪里有半分尋常十五歲少年飛揚隨心的任性?
“還有歐陽川在安邑的舉動。雖說對投降者的寬待是正理,但凡事也不可一言概之。安邑重鎮(zhèn),又與東炎累有紛爭,此次重兵鎮(zhèn)壓其亂,在更大的程度上亦是向東炎示威,故而非嚴刑重典不足以成其事。何況兵者國之大事,雖仍在國境之內(nèi),但大軍既動,其耗費必然無數(shù)。殿下可曾想過,如果只是為了簡單的邊邑之亂朝廷何需出此重兵?自然另有所圖而不能宣之于公。以三殿下的聰明才智,自然明白青梵所指的是什么。”
風司廷頓時恍然:“是――鹽道!”北洛北面靠海,制鹽之道乃是國家大計。安邑在北洛之西,而歐陽川選擇的路線卻是先由國都向北經(jīng)衢川道沿海路而行再折往安邑。而這一條亦將是回程的路線。風司廷本對此頗有疑議,卻未曾深入想過其中道理。此刻被青梵提醒,頓時明白其中關(guān)聯(lián)。“如此說來,歐陽將軍回師之日,便是衢川道上賊寇絕跡之時?”
青梵微微頷首,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爸劣谧篪P書,俗語說一樣米養(yǎng)百樣蟲,雖然作為御史的他為人油滑了一些,但于整個朝廷而言,這樣臣子的存在卻是不可缺少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青梵微笑了,“天下之事原無一蹴而就之理,這樣大的國家,無論想做什么,都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時間過程。殿下可知道為什么彈劾左鳳書會引起如此巨大的反應么?不是眾人自危,實在是殿下一反常態(tài)的激進讓大家一時無法接受而已。”
風司廷細細咀嚼著青梵的言語,聯(lián)想起前番自己的態(tài)度行動,越想越是心驚。
“殿下本是最得皇上看重的皇子行事無咎,如此急于脫身,自然不是眾臣子所能理解的了。身在這擎云宮中,誰又不是身不由己?殿下卻把這份責任看得太重了。做出如此行為,如皇上者雖然可以理解,但若說完全不寒心,卻也是不能;而以他的身份,又不能在人前多說什么。眼下大比在即,國史館、藏書殿、太學院、鴻圖殿都將是眾人矚目的所在,而編修《博覽》正需要相當?shù)娜瞬拧!闭f到這里,青梵微微一笑,停了下來凝視著風司廷。“青梵的話,我想殿下已經(jīng)聽得明白?”
風司廷站起身來,向著青梵深深一躬:“太傅教誨,司廷感激涕淋,此后必定時刻銘刻在心?!?/p>
長袖一拂,風司廷的身子已然被青梵扶起。
“這本是青梵的本分,殿下不必多禮。另外,關(guān)于殿下選妃的事宜,實在不容得再拖了……”
話到這里,青色的身影已經(jīng)遠遠地出了流凝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