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下來,周冠軍終于也熬成了別人的老師了。那一瞬間,他心里一陣酸一陣甜,酸的是,幾年間縮頭縮腦當學(xué)生的不甘,現(xiàn)在終于找回了一些平衡,雖然不過是一個剛進報社大門,兩眼一抹黑的小姑娘,但這也足以叫他心理平衡一下了。甜的是,這個叫周圍圍的小姑娘,長得實在甜美,圓圓的臉上,鑲著一對大大的圓眼睛,一笑,兩個圓圓的小酒窩。還和他五百年前是一家,都姓周。
周冠軍認認真真地帶著這個小姑娘。他從零開始地教她,怎么寫消息,怎么找選題,怎么選角度,甚至連怎么填寫稿費單子,電腦內(nèi)部系統(tǒng)出了問題該找誰修,怎么和上下程序銜接等等,都耐心地一一指點,簡直就是手把手。旁的實習生都很羨慕周圍圍,說她福氣好得叫他們眼綠,遇到一個好師傅。
說實話,那時候,周冠軍對周圍圍沒什么私心,他這么手把手地教,完全是因為自己當初的境遇。
周冠軍剛進報社的時候,人事處的人把他領(lǐng)到當時的記者部副主任王倫跟前,然后王倫又把他領(lǐng)到一張桌子跟前,就沒有然后了。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張桌子的模樣,桌子上堆滿了報紙雜志,和一摞摞亂七八糟的舊稿件,幾乎把電腦淹沒,電腦熒屏上污跡斑斑,桌子底下,也堆滿了報紙稿件,坐在那張臟兮兮的椅子上,他的腳左突右擠,才算在地上落穩(wěn)當了。
當時他想找塊抹布收拾一下桌子,環(huán)顧四周,辦公室里七八個人,沒有一個人理睬他,哪怕過來問問他姓什么,怎么稱呼。滿屋子的人,似乎都在全神貫注,全神貫注得叫他害怕,叫他心里發(fā)冷。他當時還善良地以為,可能是工作太忙太緊張,大家都必須全神貫注,后來他知道了,報社的人,對新人從來如此,用全神貫注視而不見。
沒有人帶他,更沒有人手把手,他是跌跌撞撞開始當記者的,不知道眼睜睜走了多少彎路。那段時間,他嘴上起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大燎泡。
周冠軍是不忍心,看著一個小姑娘受那種煎熬。
后來,他隱約聽說了周圍圍的情況,知道人家小姑娘很有來路,人家管上級某部委一個局長叫舅舅,據(jù)說還是親舅舅。自那以后,他就有意識地疏遠了人家,他不想被人說閑話,背上一個巴結(jié)的嫌疑。周冠軍沒想到,周圍圍卻并不想和他疏遠。據(jù)周圍圍后來自己說,他入了她的法眼?!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