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子輕磕路面,還有從遠處飄來的清脆的口哨聲,越來越近了,直到貼上耳膜了,不需要眼見為實,也能來辨認出是誰了。果然從樓下傳來慢吞吞的聲音:"寧韜,你想知道踩壞我的花苗會有什么下場么?"
被威脅者慌忙跳開了一小格,蹲下審視被自己不留心踏到的花苗,幸好沒有造成誤傷,他暗自松了口氣。背后的門被打開時,是一把好聲音卻不無諷刺地說,"真得感謝啊,回自己家還要勞煩你們幫我開門。"
二十七,八歲的男人,穿著普通的T恤,背后醒目地印著一排在本市遍地開花的百貨超市的名字毫無美感可言。寧韜把從花盆下取出來的房間鑰匙拋過去,"老土,你不能換個地方擱鑰匙啊。"
邊上的謝繹,微微笑著看兩人用爭鋒相對表達他們的熟絡(luò)。在謝繹的臉上,鮮少見到這樣的表情,更不用說將眼睛里的內(nèi)容全盤交付。他和自己一樣,是喜歡阿涉的--寧韜對這點很有把握,因為這確實是在他的安排之下進行著并且收到了比預(yù)期更令人驚喜的效果。這座城市對謝繹來說是全然的陌生,通訊錄干凈得像一條杳無人跡的街,而他自己就是一扇緊閉的窗。于是使命感翩然降臨到寧韜的頭上(現(xiàn)在想來那股空前的熱忱令他后怕),他憶及五年前的自己以一個異鄉(xiāng)人的身份走進這座城市時,當天夜里有人敲他的門,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讓人毛骨悚然。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門,探進來一張略帶倦意的臉,"有醬油嗎?辣醬當然再好不過了。"慢悠悠的語調(diào),那就是阿涉了。這個迷一般的男人,窮困潦倒以打零工度日,但風(fēng)趣灑脫談吐不凡,有著講不完的故事比任何一本杜撰的小說都來的精彩。寧韜很少會在那些妙趣橫生的故事中走神,但今天他卻因謝繹的側(cè)臉分了神。謝繹專注地聽著,他所習(xí)慣用來自我保護的面具失去了用武之地,種種神情在臉上一一綻放如萬物在春天復(fù)蘇。
每當離開這間陋室時,寧韜和謝繹都錯覺從萬花筒中跌落現(xiàn)實,眼前的天空是灰藍色惟有一輪淡得發(fā)白的月亮冷眼人間。這條本就少有人來往的街更加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