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籮苞蘿裝不下。
你講像畚斗,畚斗沒有這樣大;
你講像布袋,布袋沒有這樣大!
狗能跑人懶腦筋不懶,聽姓須的小鬼歌一唱,就曉得是戲弄他,調(diào)排他,他偏不相信,說什么都不肯上山候野豬。后來姓須的又聽到消息,講佟家女人是自己搶著要來候墳的,原因是家里男人不會弄,快斷氣了。她看不下去,索性躲出來透透氣,腦筋里還想些野事體。姓須的小鬼講得活靈活現(xiàn),狗能跑還是不太相信,心里倒開始巴望這種稀奇事。
有個姓須的爛親戚倒插門插到佟家村里,山上裝弓裝到一只黃麂,路上碰到狗能跑,一定要拉他到家里去吃杯酒。酒一吃話就多了,講了小孩講大人,講了男人講女人,狗能跑就問起佟家那個候墳的女人。姓須的講,喔,就是那個黃牛臉的老婆。狗能跑問他哪個黃牛臉。他就說,黃牛臉今年二十三歲,本來臉就有點黃,去年討了個老婆回家,臉就更加黃了。問他為什么,他說,這個女人那孔東西生得特別大,井口打得特別深,癮頭來得特別重,天天夜晚要男人往她身上爬,不爬個把時辰?jīng)]得讓你下身。男人家靠身體做工夫吃飯,哪里吃得消天天夜晚拿命來嬉?就這樣,這個男人身體敗掉了。前段時光還看到他到門口來摸點事做,這段時光困床上動也不太會動,恐怕時候不長遠了。
狗能跑像在聽張?zhí)鞄熤v天書一樣,眼睛烏珠轉(zhuǎn)都轉(zhuǎn)不動。他想曉得這個女人樣子生得怎么光景,姓須的講,這個女人奶子大,屁股大,肉皮生得很白,東西是好東西,害人也真害人。講書的人講過,女人是禍水,是骯臟水,生得越齊整的越害人,黃牛臉的女人就是這種貨色。兄弟呃,你下一回看到她,把我躲得遠點啊。狗能跑聽了心里撲撲跳,問他村里是不是沒有人歡喜這個女人,他講,有是有一個,就是黃牛臉的兄弟水牛臉,水牛臉生得黑些,今年還是十九歲,看嫂嫂生得齊整,老早就動壞腦筋了。黃牛臉曉得自己活不長久,也肯把老婆早點讓給兄弟,省得家里再另外花費銅鈿討門親。沒有想到這個嫂嫂的眼光比曬衣裳的毛竹竿還要高出三尺,根本沒有把小叔子看入眼,還講佟家男人都沒什么用,要到另外村坊里尋男人,等黃牛臉去掉以后好早點嫁出去。這個女人前兩天自己提出來要到山腳上候墳,打的就是這個不要臉的小算盤。一家人攔也攔不牢,有什么法子?黃牛臉在床上嘆冷氣,水牛臉躲在灶頭底下流眼淚水。
話聽到這里,酒吃到這里,狗能跑再也坐不牢了?;丶乙院蟮念^一件事,就是尋到作主的汪家人,拍拍心頭孔要上山候野豬。我太爺爺怕他一個人在山上太罪過,答應一天三頓好飯好菜送上來給他吃,另外再貼三個銅板一天。狗能跑再也沒有話說,捋了一根被褥就上山,一路上眼睛嘴巴都笑得改了相,像白吃了人家三天三夜的紅薯酒一樣。
汪家和佟家的野豬棚隔了十幾丈遠。狗能跑把被褥丟進棚里,就到外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在喉嚨頭特意咳出幾聲傷風,糠糠糠,糠糠糠,只怕沒人聽得見。
對面野豬棚里動靜響了,芒桿窸窸窣窣,一張婆娘的臉孔從棚里伸出來,朝這邊張了張,過一下,又縮了進去。
狗能跑不遂意,圍牢婆娘野豬棚邊半個廓輪圈走過來,又走過去??蠢镱^沒有聲響,又大聲咳,糠糠糠,糠糠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