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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趕三百里水路討債去(4)

作者:汪宛夫


 

閆天師很巴結(jié)洪掌柜,說:你真有見識,究竟碼頭跑得多,曉得江山人福建人的事體不少。我們姓閆的人家,就是從福建過來的,開始挑浦城擔(dān),后來也到處打打零工,掙口飯吃。我這個外甥姓謝,他們家里老早在福建燒石灰的,這下子也改行了。

謝天師也講:在廿八都燒石灰的,除了我們,還有江西宜黃人,講的一口灰山腔。

何老爺問:你們講索里(什么)腔?

閆天師講:我們福建人到江山來的很多,腔口有好多種。我除了會講浦城腔,嶺頭腔、溪下腔、河源腔、下浦腔、洋田腔也會幾句,還有江山腔和廣豐腔也能講。我們到江山的時光長,是第二代了,算得上是江山人了。廿八都這個地方兩三千人口里頭,有一百多個姓,八九種腔口,大家講都講不靈清,后來做生意運貨的人慢慢統(tǒng)一起來了,編一種新的話出來,叫廿八都官話。大家見面講不靈清,就都講官話,打官腔。

何老爺說:你們這地方真稀奇,這里的都也多,已經(jīng)取到廿八都拉?

閆天師講:廿八都不算多,我們江山總共有十二個鄉(xiāng)四十四個都。我們廿八都是道成鄉(xiāng)管的,我們鄉(xiāng)還算大,總共管了四個都。

何老爺想問什么,又沒有問。他有個脾氣,眼睛總是盯牢人家的頭腦殼,前前后后看個不歇。再就是總喜歡用手拇指頭來來去去鏟肚子皮,好像在那里磨樸刀。

洪掌柜脾氣不一樣,他歡喜把順手舉到鼻子前,好像手板心里有什么寶貝,不停地看啊看,望啊望。再還有就是歡喜摸鼻子,摸了鼻子就講:這些鄉(xiāng)啦都啦,我們嚴(yán)州府也差不多。康熙皇帝的時光,我們建德縣有九個鄉(xiāng)廿一個都五十三個圖,到雍正皇帝手上,都啊圖啊的名頭都改掉了,建德改成五個區(qū)四十五個莊。有些大的都還把名字留落來,我們梅城江對面就有一個地方叫三都。

閆天師見洪掌柜總是看手板心,摸鼻子。看過摸過,就罵何老爺一聲黑魚頭。仔細(xì)一望,才曉得他的鼻子紅彤彤的,是個酒糟鼻。何老爺叫他紅心番薯恐怕有點緣故。再望望這個何老爺,黑不溜秋,順手在肚子皮上滑過來滑過去,還真像一只黑魚。望到這些,閆天師心里頭的算盤,就踢踢克克打不歇。

紅心番薯洪掌柜和黑魚頭何老爺帶兩個天師到店后頭客棧里困覺。困覺前,閆天師問兩個嚴(yán)州人到江山來做什么。洪掌柜講:我和何老爺是到江山來討債的。何老爺有個江山的朋友到嚴(yán)州做生意時景借了我一筆銀子,長久沒有還了。

洪掌柜也問天師:你們到嚴(yán)州去做什么?

閆天師笑了笑,講:事情湊得巧,我們到嚴(yán)州也是去討債的。我有個姓汪的朋友,這下子在嚴(yán)州發(fā)財了,當(dāng)了大財主,買了好幾百畝田地。他寄信來叫我過去嬉,講帶便把我借他的本錢加倍還把我。

洪掌柜問姓汪的財主歇哪個縣哪個鄉(xiāng)哪個都。閆天師講:在建德縣西鄉(xiāng),哪個都沒有聽靈清,去了再問,順反一個鄉(xiāng)下面只有兩三個都,就是名頭改成了區(qū)、莊,一樣容易尋到。

洪掌柜的紅鼻子有點癢,把伸到鼻子前的順手手板心收轉(zhuǎn)來,摸了三下鼻子,就聽閆天師講:我這個姓汪的財主朋友發(fā)財發(fā)大了,他家里坐的都是金交椅,吃的都是金飯碗金筷子,困的床下面墊的都是金磚,天天夜里摸到地窖里點白洋,點得手酸就坐地上唱歌。過一下又唱,過一下又唱:嘩啦啦落大雪啦,嘩啦啦落大雪啦,落下來一片片,一片片,……滿地都是雪白雪白的硬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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