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爺爺在洋田山開始掰頭一擔苞蘿,嘴巴筒歪歪,剛要笑出一朵花的時景,背后咿里哇啦來了一幫姓汪的客人,都是從江山廿七都、廿八都、廿九都趕過來的親眷。這些人個個都笑得很甜,有想來做長工的,打零工的,還有幫襯做傭人的。頂后頭還講,要帶便來分點東西,就是一大公碗一小公碗的白洋。
太爺爺讓他們講得哭笑不得,就說:我籠里籠總還是收了這一擔苞蘿,到哪里去尋一大公碗一小公碗的白洋分給你們!
親眷聽了之后個個都過來勸:都是汪家人哩!做了財主講話不好這樣講的哩!江山老家的人哪個不曉得你發(fā)大財做了嚴州府里的大財主?你天天夜里點白洋,手都點酸掉,想叫自己人來幫襯點。算你的良心好,寄信叫老家的親眷來投靠,家家都有白洋分,講叔伯兄弟么一家一大公碗,表兄弟么一家一小公碗。我們良心也平,你一大公碗么我們不嫌你多,一小公碗么不嫌你少,都是你一份心意。那今天大伙都來了喂。吃苦頭吃了多少年,也想跟牢你過兩天好日子喂。
再就是生了十張嘴,怎么能夠講靈清?太爺爺一屁股賴地上,也不曉得是在夢里頭還是夢外頭。
在旁邊掰苞蘿的太奶奶趕過來了,把這幫客人叫家里吃茶。大家東張西望,看看茅棚里空空的,比我們在江山還要沒花頭,想想就是不相信。我太奶奶就對他們講,我們怎么怎么從江山汪家棚里逃出來,怎么怎么逃到嚴州府旁邊的楊村橋,楊村橋尋不到地種紅薯種苞蘿,就一路討飯討到長寧園里,長寧園里也沒有什么空地,那些地主人家只有些山塢里的荒山?jīng)]有人租,我們就尋到這個山塢里來了。本來這個塢那個塢叫也叫不靈清,我們姓汪的來了這么多人,大家就都叫這里汪家塢了。我們一家三口去年剛來的時景還是歇了上佛堂廟里,幫人家打打零工,下半年租了洋田山就開始燒山挖火地,今年五月上種下去的苞蘿,今天還是頭天掰,站在那邊大石頭上朝我們這邊盯牢看的就是地主人家派來督工分糧草的人,不相信你們去問問他。這幫人問太奶奶,那去年廿八都兩個看風水的,一個姓閆的和一個姓謝的兩個福建人趕到嚴州府來投靠你們,你們有沒有分幾碗白洋給他們啦?太奶奶搖搖頭,講:這兩人來都沒有來過。你們今天來算你們運氣,等下尋幾根嫩苞蘿招待你們吃,他們去年要來的話,我家連老苞蘿籽都尋不到一顆哩!
地主派來督工的人很不高興,走過來催他們做工夫。這幫親眷就一起幫襯掰苞蘿,頭一天下來,就掰了二十擔;第二天,又掰了二十擔。來督工的人開始分糧草,主人家和租山人家二八開,主人家選頂好的四擔挑走,余下來十六擔都歸我太爺爺。那些來投靠的親眷,沒有白洋分也想弄點另外東西分分。我太爺爺就拿出兩擔苞蘿來,一家家分給親眷。剛剛分得起勁,外頭又有兩個人叫起來,講要尋姓汪的財主。我太爺爺出來一看,喂呀,就是姓閆和姓謝的這兩個福建人!
兩個天師把我太爺爺拉到邊上講,講啊講,講到后面開始吵架。那些親眷本來想多歇一夜再走,看事情不對,怕到手的苞蘿讓人家分去,就想趕緊脫身。后來,這些人有的歇了汪家塢邊上的角落頭里,有的從長寧走到隱將,歇了邊上一個叫大塢的位置;再還有一些,到了十八都啊,楊村橋??;到了大洋啊,洋溪、嶺后啊,好些位置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