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太太坐在窗邊。
這房子雖不寬敞,每個月卻要花掉波特先生二十幾尼 。她的手瘦削、細弱,布滿著灰暗的褶皺,簡直能和她那件晨衣的褶子相得益彰。
我真搞不懂你為何想要舉辦一個慶典,埃德加。 騎士們騎著馬,圍著一個塔上的女孩。 這是什么呀,真夠莫名其妙的。 她輕輕一嘆,又道歉似的說道, 但我不懂的事情也太多了。
我只是想過一段快活充實的日子,直到我們離開這里。
等我們離開這里,就能回到馬來亞了吧,埃德加?
波特先生的胖圓臉頓時黯淡無光,就如同他那雙永遠無法停下的手一樣憔悴: 那里沒有什么東西剩下了,親愛的,一切都不一樣了。你知道,那些日本人
我都忘了。 她含糊地說道,臉上又顯出慌亂并帶著歉意的表情。
別怕,親愛的, 他鼓勵她道, 別擔(dān)心,一切都會變好的。
但有些事情,總歸還是埋藏在她記憶深處才比較好,譬如那些日本人 他強行合上了回憶的匣子,用一種快活的語調(diào)說道: 你很快就會康復(fù)的,沒準還能趕上我們的慶典呢。
那個在塔中的女孩呢,她會怎樣?
這個女孩 她是伊莎貝爾·德魯,你認識的
我不記得什么伊莎貝爾·德魯 她說道。
不是在馬來亞時的事情。我們是來到倫敦后才認識她的,就在不久之前。她是約翰尼的朋友。
約翰尼?
你忘了約翰尼了? 他悲哀地問道。
她搖了搖瘦小的灰白腦袋: 親愛的,我真的不記得了。
他只好再次鼓勵她: 行了,別擔(dān)心,總有一天你會想起來的??傊?,伊莎貝爾認識這次展覽的所有贊助人,當(dāng)知道大會將要安排一場慶典,她就努力說服大家,推選我來負責(zé)這次慶典的籌備工作。
你知道如何籌備一場慶典吧,你以前有沒有主持過慶典,埃德加?
安排慶典,這是誰都能做的事情! 波特先生說道。他的表情因心虛而益發(fā)顯得坦率、熱忱, 伊莎貝爾只用了幾句話,就讓所有人相信能主持大局的人就在我們當(dāng)中。這對我是個挑戰(zhàn)。是的,大挑戰(zhàn) 卻能讓我成功! 這幾句話,他說得磕磕巴巴的。
她憔悴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狐疑之色。他見狀,只好用一種快要窒息的語調(diào)懇求她道: 別再問了,別想這么多煩心事,我無非是想讓你開心點罷了。你不妨當(dāng)它是一堆廢話。但我確實有我的道理。
正所謂 醉翁之意不在酒 。倘若波特先生真要給他的熱情找個理由的話,那理由無疑就是伊莎貝爾。這便使下午出現(xiàn)在公園的蘇珊·伯池利,變成了一個不速之客。當(dāng)時,伊莎貝爾正跟波特先生一同散步,她的腰隨著高跟鞋踏出的節(jié)奏而款款擺動,蜜糖般的膚色和豐滿柔和的曲線,讓蘇珊聯(lián)想到一塊涂滿奶油的甜點。
他剛剛松開她的手,真是欲蓋彌彰 蘇珊·伯池利心想。她故意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的胖短手正不知所措地懸在便便大腹的兩邊,仿佛不知道是該有意識地抽動幾下,還是該乖乖保持僵硬。
既然無法以一種優(yōu)雅的姿態(tài)退場,蘇珊便索性揮著一柄笨重的傘,以不雅的姿態(tài)踏上草地,徑直朝他們走去。她的頭發(fā)燙得很是細致,目前正精巧地堆在頭上,使她看上去有一點像是她手中那把形狀蠢笨的傘。
嗨,德魯小姐,見到你真高興呀!
哦,我的天,可怕的 白癡利 家的女人。 伊莎貝爾低聲抱怨道,而后則擺出一副無甚說服力的笑容,回應(yīng)她道, 嗨,白癡 利小姐,遇見你真是太巧了,我猜你和埃德加是認識的,對不對?
兩人各自沉吟了一下,草草握了握手。她的手是棕色,硬邦邦的,而他的手則因六月艷陽的暴曬而變得粉紅、潮濕。
初次見面,很榮幸能
伊莎貝爾打斷了他們的客套: 真奇怪,你們難道不是來自馬來亞 或類似的地方嗎?
兩個人不約而同,立即指出伊莎貝爾的遣詞有誤,向她解釋Malaya和Malay的差別: 說我們來自Malay,就像說某人來自 法國人 一樣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