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幾乎都曾一度陷于情愛饑渴狀態(tài)。
她們幾乎都曾有過“弗朗西絲卡”情結(jié)。
但是她們所心儀的男人在中國的現(xiàn)實中又幾乎沒有。
并不愛看小說的她們中,估計有不少人讀過《廊橋遺夢》這一冊薄薄的美國小說,而且肯定有人感動得淚流滿面。
她們中不少人對于自己的現(xiàn)存婚姻當(dāng)成一種家庭義務(wù)和責(zé)任來維持。
她們對于當(dāng)代青年男女間的情愛自由非常羨慕。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實際年齡也就懶得離婚仿而效之了。她們常常顧影自憐嘆息青春不再。因而尤其難以容忍她們的丈夫拈花惹草。
為家族的長富久安她們忘我地聚斂錢財。同時漸漸忘卻了自己是女人,性情特征漸漸變得類乎一些“中性人”。
她們精明強干,發(fā)號施令之際氣使頤指。動念一生,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聲色俱厲。
這種時候她們使面對她們恭聽吩咐的男人們一個個變得太像小女人,而她們自己則變得尤其像男人。
如果她們自己的家庭門第較懸殊地高出于她們的夫君們的家庭門第,則她們在“小家庭”中的地位形同女王。
維多利亞女王結(jié)婚不久便和丈夫發(fā)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原因是討論到當(dāng)她的公婆身體欠佳之時,她究竟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主動前去問安的問題二人發(fā)生了嚴(yán)重的分歧。丈夫姿態(tài)傲然地離開了臥室,將自己關(guān)在他的書房里。維多利亞女王氣沖沖地跟在他后面,用鞋尖踢書房的門。
丈夫高聲喝問:“誰?”
她回答:“英國女王駕到?!?/p>
丈夫未開門。
她又踢門。
丈夫又問:“誰?”
她又回答:“英國女王?!?/p>
丈夫還是不開門。
等她終于有禮貌地、輕輕地敲了一下門,回答道:“你親愛的妻子,阿爾伯特?!闭煞虿砰_了門請她進(jìn)去……
如此這般的戲劇式“情節(jié)”,在她們和她們的夫君之間,肯定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不過,家庭門第低于她們的夫君們,顯然不會像維多利亞的丈夫那么“威武不能屈”。因為那丈夫本身也是一位有資格繼承王位的親王,并不將“王”的地位看得多么了不起。
在“文革”中,她們中有些人由于命運的淪落,由于企圖證明自己們與家庭的決裂,也由于被現(xiàn)實逼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曾一度下嫁給底層社會的男人。但這一種“歷史性錯誤”,“文革”一結(jié)束,幾乎都由她們自己理所當(dāng)然地予以“糾正”了。隨即她們也是理所當(dāng)然地又將擇偶的目光投向了門當(dāng)戶對的大院里,而在這個太有限的范圍內(nèi)尋找到兩心相悅的真愛并不那么容易。“文革”后她們的婚姻在門當(dāng)戶對的大前提來看似乎都比較般配了,但這并沒給她們帶來她們所希望的幸福。而這一次沒有“歷史”的也沒有“政治”的罪孽,完全是她們自己的責(zé)任了。
于是不禁使我們聯(lián)想到托爾斯泰開篇于《安娜?卡列尼娜》這一部世界名著中的那句幾乎人人知道的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p>
針對于她們,似乎反過來說更為恰當(dāng)——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卻都是相似的。
是的,由于相似的背景,相似的原因,相似的情況,她們婚姻上的失敗以及家庭生活的不幸福,也都自然而然地帶有了相似性。
她們是些當(dāng)代中國的“安娜?卡列尼娜”。
她們身邊大抵也有“渥倫斯基”式的情人,他們未必是貴族之子她們也不在乎了。但敢肯定不會是平民之子了。她們不允許自己犯那么低級的“錯誤”。
她們內(nèi)心里有“安娜?卡列尼娜”般的痛苦,但卻不會陷于“安娜?卡列尼娜”般的絕望。
她們比“安娜”現(xiàn)實得多,并不非要求情人最終一定“升級”為丈夫。
她們也是絕不會臥軌的。因為她們實在犯不著那樣。
何況現(xiàn)在中國女性們的流行說法是——真愛又如何?這正漸漸成為一種“主流意識”,“主流境界”。
這為她們在觀點上樹起了旗幟。
作為女性,比起她們的兄弟,她們的性別劣勢也是顯而易見的。他們?nèi)⒁粋€比自己年齡小很多的“小家碧玉”,或“文娛圈”里的“嬌俏女娃”為妻,似乎不足為怪。在后者們,還是幸運,還是榮耀,還等于一輩子有了依賴。而她們?nèi)艉兔總€月僅有幾百元的最高一千多元的“次階層”男人結(jié)為夫婦,不但他們將不知如何做丈夫才好,還將連帶得她們自己的身份隨之驟跌。
這是她們顧此失彼的兩難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