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客魔術(shù)館關(guān)門后的第八天,北平城最大的酒樓,名叫匯賢酒樓,傍晚時分,店面里張燈結(jié)彩,極為熱鬧。匯賢酒樓門口車水馬龍,貴客如云,幾乎北平城有名有號的商家大戶都來到此處,門口盤查得極為嚴(yán)格,所有人都需持請?zhí)雰?nèi),不明白的以為是哪個權(quán)貴人家過壽或者娶親,實際上這里是段士章召集的京城商戶認(rèn)捐大會。
段士章發(fā)了請?zhí)?,就算是鴻門宴,收到帖子的人誰敢不來?除非不想在京城這地頭上混了。所以北平市長馮從文和守備司令周健行請段士章出面,真的是迫不得已,段士章要是不說話,那些商戶就百般抵賴,萬般哭窮,誰也不肯多掏一個銅板。可他們這些人都懼怕段士章,段士章發(fā)起狠來,指著你的鼻子只需一句“你不準(zhǔn)在京城做生意了”,不用等到段士章親自動手,和你做生意的商戶首先就不敢和你來往了。
劉管家操辦,請?zhí)话l(fā),戳上段士章的大名,說明時間地點,被點名的這些商人一個個都乖乖地按時到場。
匯賢酒樓本就是段士章旗下的產(chǎn)業(yè),說它是北平城最大的酒樓,一點都不為過,不止是占地面積大,氣派也足,乃是段士章把一個清朝的王爺趕出王爺府以后,收歸己有改建的。所以這么上百號人到來,在貴賓樓的碩大后院中支開二十來張大桌,架了一個戲臺唱戲,還都綽綽有余。
劉管家跑前跑后地迎客,始終堆著笑容,他辦事麻利,處事得體,又深得段士章信任,他一出面,和半個段士章來了一樣,所以無論是哪個客人見了他,都要趕緊鞠躬行禮,真不知是劉管家迎客,還是劉管家故意客氣,先給客人們足夠的面子,到時候好讓他們大掏腰包。
客人們一一坐定,桌上早就擺好了一等一的龍井,各色精美小點心不計其數(shù)。戲臺上有人玩雜耍,不管下面人看還是不看,都使足了勁頭表演,這些玩雜耍的,都是旺風(fēng)樓陳國請來的,專門熱場來著。陳國還沒有資格坐到客人的位置上,這些到場的客人哪一個都比陳國有錢,指頭都賽過陳國大腿粗,所以陳國只是帶著隊伍來了,自己守在戲臺后面,一個一個地叮囑即將上臺的雜耍者要賣力,千萬不能出錯。
除了戲臺上有表演以外,場地里還來回穿行著數(shù)十個京城里有名的交際花,其實就是上了場面,有人捧著的妓女,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穿得是玲瓏剔透,一人陪在一個客人的身旁,擠眉弄眼,殷勤萬分。這些交際花,大都是京城八大胡同的妓女,段士章黑道上有多厲害,只需問一問這些妓女,八大胡同的妓院是誰罩著的?段士章??!段士章讓誰紅,誰就能紅,讓誰混不下去,誰就混不下去。所以這些妓女們由段士章招來陪客,都是恨不得使盡全身解數(shù),一點都不敢怠慢,得罪了哪個,別人一嚷嚷,就等著倒霉了。
到了此處的商賈一看這種場面,早就明白,屁股一粘椅子,五百個大洋少不了;喝一口茶就至少要再捐五百;摸一把妓女的大腿還要再捐一千,否則想走出這道大門,可就不容易嘍。
場地里熱鬧歸熱鬧,這些客人都是些見過世面的人,懂得規(guī)矩,不會大聲喧嘩,隨意走動,所以秩序井然,很快時辰將至,人也都來齊了,每張桌子上,已是坐滿了人。
劉管家揮手讓陳國收了臺上的雜耍,登上高臺朗聲說道:“各位爺!在下是段士章段爺府上的劉管家,各位有禮了,感謝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到來,我先代表段爺謝謝大家啦!”
臺下眾人齊聲回禮,都稱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劉管家清了清嗓子,向一旁高聲道:“請段士章段爺!”說著已經(jīng)奔下戲臺,從戲臺一側(cè)迎了段士章上來。
段士章笑臉盈盈,看著倒還和氣。段士章穿著上好湖綢的長袍馬褂,胸前別著一根粗大的懷表金鏈,手持一根雪白的文明棍,向場中客人連連點頭,穩(wěn)步走了上來。
場地中有會拍馬屁的,趕忙站起來叫道:“段爺好?。《螤斀o您請安了!”一時間場地中給段士章請安的聲音連成一片。
段士章?lián)]手致謝,四平八穩(wěn)地走到戲臺正中,壓了壓手掌,示意大家不要說話。眾人趕忙閉嘴,紛紛坐了下來,沒有人敢這個時候說話,鴉雀無聲,等著段士章說話。段士章雙手在文明棍上一架,笑呵呵地說道:“我好像很久很久,沒有一次和這么多朋友,這么多兄弟見面了!所以今天見到大家,心里高興得很啊!”
臺下轟然鼓掌,段士章說的都是些場面話,言之無物,反正誰也不吝嗇這點掌聲。
段士章笑了笑,說道:“各位朋友,各位老板,各位社會名流,今天請大家齊聚一堂,很不容易!大家可能也知道,各地軍閥對北洋政府是虎視眈眈啊,對我們的北平城也是非一日不想占為己有?。∥鬟叺拈愬a山閻老賊,北邊的張作霖張土匪,南邊還有蔣光頭等人胡鬧北伐,戰(zhàn)事吃緊,北平吃緊??!我們的政府還不富裕,軍隊的裝備還不精良,好多軍人弟兄們冬天還穿不上棉衣,蓋不上棉被,有時候吃飯都吃不飽,部隊里,子彈大炮也都奇缺。我看著眼里,疼在心里,相信大家與我也有同感!北平盛,大家榮,北平敗,大家亡!所以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希望大家慷慨解囊,有錢的出錢,力所能及地幫助北洋政府備軍備戰(zhàn)!以盡我們的綿薄之力!大家說好不好?”
“段爺說得好!段爺說得好!聽段爺?shù)模 迸_下叫喊聲一片,聽起來真是群情激昂,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段士章?lián)]手讓大家安靜,指了指臺下一旁的長桌,上面已經(jīng)擺好了認(rèn)捐簿和筆墨,說道:“大家可以上來把自己認(rèn)捐的錢數(shù)寫在上面,但是我提一個建議,咱們這些人平時里都節(jié)省,這個時候可不能節(jié)省,所以我建議,最低一千塊大洋!大家同不同意?”
臺下有一個肥頭大耳的商人站起來,高聲叫道:“段爺!您說的太好了!我是紅寶齋的王家福,我認(rèn)捐三千塊大洋!”說著這個人已經(jīng)走上前來,提起筆在認(rèn)捐簿上簽字署名。
有人暗罵這個紅寶齋的王家福真是個王八,居然沒等大家回答段士章,就搶先賣弄,要在段士章面前博個出位,以后好和段士章攀上關(guān)系。
馬上有人跟著站起來,高聲喊道:“安國商社馬安國認(rèn)捐五千大洋!”
這一下子就不得了,有意多捐一些出風(fēng)頭的,紛紛站起來報號認(rèn)捐,從五千開始一直有人報到了兩萬大洋,當(dāng)然還有出不起五千以上的,只好乘著混亂,擠到前面來,在認(rèn)捐簿上署上名字,注明認(rèn)捐的金額。劉管家站在桌邊招呼著大家,有人想捐一千,見劉管家在,也沒有敢寫上,硬著頭皮寫了兩千,所以段士章建議大家最少捐一千,實際每個人都最少捐了兩千。
段士章知道有些站起來高聲報認(rèn)捐數(shù)量的商人,都是劉管家安排的,看這一下子就收攏了近一百萬大洋,心里高興,對劉管家點頭默許,從戲臺上走了下來,由人前呼后擁地帶路,坐到了正對著戲臺的一張最大的圓桌前。這張圓桌上坐著的,都是北平城里最富貴最權(quán)勢的一些人物,見段士章來了,都站起來向段士章問好。
段士章并不多說,心情不錯,呵呵笑著打了一圈招呼。
劉管家見到場的人都認(rèn)捐完了,這才重新返回戲臺上,說了一通感謝的話,安排表演,并吩咐酒樓上菜。
鑼鼓齊鳴,吹拉彈唱,戲臺上一眾戲子,紛紛登場,好不熱鬧。
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一壇壇美酒打開,眾人都了卻了一樁心事,反正錢都已經(jīng)花出去了,不如在這里放開了玩樂,多認(rèn)識一些人,沒準(zhǔn)促成幾件不錯的生意。
場地里推杯換盞,吃喝成一片,歌舞升平,一番奢華淫樂的景象。
段士章坐在主賓位,來向他敬酒的人絡(luò)繹不絕,都是希望能和段士章搞好關(guān)系。段士章酒量極好,來者不拒,喝得高興了,嗓門也粗了起來,哈哈大笑著,肆無忌憚地說話。
又有人前來敬酒,段士章頭也不抬,只是哼道:“好!好!”舉起酒杯。
敬酒的那人說道:“段爺,我叫張賢,不知道您喜歡魔術(shù)嗎?”
段士章聽這句話有些古怪,扭頭一打量,身旁竟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服,舉著一個玻璃酒杯,向自己微微笑著。
段士章一看這個酒杯,就知道不是匯賢酒樓的用具,他招待這些客人,用的全部是景德鎮(zhèn)官窯里面的瓷器,怎么會有人拿著玻璃酒杯前來敬酒?段士章隱隱覺得張賢這個名字在哪里聽過,但是一下想不起來,心中警惕頓起,臉色一變,眼中騰的放出一股子殺氣,瞪著張賢說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