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專業(yè)如此出類拔萃的青年專家，周明甚至也并沒有屬于“當代精英”的那種自信的風采。陳曦看見他的第一眼，進入腦袋的，竟然是“落魄”倆字——然后，更不知怎的聯(lián)想到了科舉時代屢試不中的窮酸書生，大約還帶著輕微的，在當年不太得志的知識分子中特別流行的結核病，會在子曰詩云的間隔中間掩著嘴，吭吭地咳嗽幾聲。

當陳曦的心里轉著這些刻薄的想法的時候，周明已經(jīng)看見了他們，他掃了他們一眼，然后跟李宗德說：“今兒學生第一天進科，正好，趕上有要做剖腹探查的，我?guī)麄冇^摩?！?/p>

周明沖學生們揮揮手：“跟見習組的侯老師都進過手術室了吧？誰組長？組長去跟手術室門口二姐說你們今天進科，周大夫讓你們去觀摩手術，領衣服口罩帽子利索點兒換了，照平時試驗課學的刷手，然后在5號手術室門口等著我?！?/p>

他說完就把那個掛在一邊耳朵上的口罩扯下來團了丟進紙簍，沒再瞧他們一眼低著頭從大會議室出去了，方向卻不是手術室。

后來很快他們就了解了他的習慣——連臺手術之間無論如何也得先找地方“冒根煙兒”（病區(qū)護士長語）提神。據(jù)護士長說他曾經(jīng)一次中了邪地接病人，十一個連臺近五十個小時的手術，看著他從實習醫(yī)一直走到現(xiàn)在的護士長，非常有先見之明地先就幫他到對面買了幾包煙預備著。兩臺手術中間兒，護士備皮的工夫，他跑出來四處張望抓耳撓腮之際把煙丟了給他，他居然上去擁抱了護士長一下，說：“您就是我親大姐?！?/p>

學生們略微地有點發(fā)懵。他們并沒有想到進科第一天就要跟一臺相當復雜的手術——固然只是觀摩。他們想象的是李主任激勵一下士氣，再把醫(yī)學生“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誓言重念一遍，然后教學主任周明照例把之前不同人已經(jīng)在不同場合講過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臨床科室的規(guī)矩再鄭重重申一遍。

他們完全沒想到就這么給發(fā)進了手術室。這種沒有準備，帶來了相當嚴重的后果。

他們愣了會兒神之后由組長王東帶領著去領衣服換衣服——因為趕上開臺時間，發(fā)衣服的二姐很忙，他們等了好一陣子才領全了衣服去換；換到半截，葉春萌哎呀一聲：“小曦，糟了糟了，我……我沒帶皮筋！這頭發(fā)……哎呀，早上它沒干，我就沒扎起來，居然忘了帶皮筋了。”

陳曦摸摸自己的腦袋上兩寸長的頭發(fā)，向葉春萌攤了攤手。

向白骨精求助是不可能的，葉春萌只好努力把柔滑無比的及腰長發(fā)用帽子攏住，這頗有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