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莉香那樣的女孩也害怕等待……她在月臺上留下的手絹,就像一對張開的翅膀,要飛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p>
五月的黃昏映染著明凈的天空。她說話的時候,眼里籠著霧一般柔軟而模糊不清的東西,那是一種淺淺的如歌的憂郁。
“雷?!彼?,微笑,就像拂過山澗的風,盛滿芬芳,“我又來和你做朋友了?!?/p>
“嗯……”我毫無目的地拖著調子。
“今天可以了嗎?”她臉上閃爍的熱切、妥協(xié)、不顧一切,是記憶中永遠無法刪除的表情。
“……”我踢走了腳邊的石子,情緒像一條越流越快的河。
“她很可愛,是吧?”她的眼神逐漸黯淡,落在不遠處,碎成了一個個無法撿拾的“痛”。
我遲疑,點頭,卻無力體味心里充塞的是不平、膽怯、幽怨或是別的什么男人不應有的念頭。
沉默了一陣,她準備走了?!捌鋵嵨覜]等多久。”她說得有些潦草,“你不用內疚。”
我站在原地,愛憐、想念、想要的味道在心底猛烈灼燒。
她轉過身去,纖瘦的背影涌入我的視線,那種強烈就像白雪覆蓋了我一身。
“顏?!边@個名字在我心里豈止摩挲了千遍,從嘴角滑出的時候竟仍像遠在天邊。
“什么?”她沒有回頭。
“我只要你?!闭f話間,我積存的驕傲已如飛揚的“傘兵”,瞬時失去了分量。
她側過臉,驚訝、歡愉、得意、頑皮透過發(fā)絲彌散在我胸前。
我知道她在等待一雙張開的手臂,就像等待一個童話的實現(xiàn)。
天空鋪滿緋紅,呼吸著她的委屈與溫柔,我的心情有如豎琴般婉轉。
“如果莉香留在車站的不是手絹而是她自己,那會怎么樣呢?”她問過很多遍,我總不回答,因為我答不出。
“宛子會發(fā)現(xiàn)那仿佛橫亙千年的愛情,正女神般向他走來……”
她把手伸給我的時候臉紅了一下,我終于忍不住哼起歌來。
無邊的夕陽里,我們走得很慢,因為一眨眼,夢境就會走完。
暗香?靠近
十二月,同屋陸續(xù)找到了過節(jié)對象。一貫自命不凡的流星,也在生物系某位瘋狂追求者的攻勢下繳械。
“我們去南配樓看‘貞子’,一起去吧?!绷餍呛团训淖畲髽啡な峭础肮砥薄?/p>
“不去?!?/p>
“知道你見血就暈,保證‘殺人不見血’的。”流星個人的最大樂趣是拿我“開涮”。
我與流星,真正的“發(fā)小”——小學同班,中學同校,進了北大,竟還是同一學院同一宿舍“打也打不散”的兄弟。
“去樓下找個愛情片打發(fā)時間也好啊。”流星拉我出門,“整天失魂落魄,不知搞什么鬼?!?/p>
圖書館南配樓上下兩層,一層音樂視聽室,大熒幕,三百多個座位,每晚都有電影;地下一層單體視聽室,三四十臺電視,上千盒錄影帶,可以隨點隨看。
“這么冷,早知道騎車了。”流星向女友抱怨,“偏要散步?!?/p>
他女友的分貝很高,機槍似的狂掃一番,流星嘀咕兩句,她牽起了他的手。
磁場也好,氣場也罷,他倆突如其來的柔情蜜意,就像驟起的漣漪,將我越蕩越遠。我如同暮色中的一片枯葉,漸漸失去了呼吸的力量。
南配樓玻璃門上的電影目錄早已殘缺,余下的半頁在晚風中翻飛,就像一只翩然起舞的白色蝴蝶。一推門,電影開場前的歡愉、嘈雜撲面而來。我在視聽室門口張望,流星與女友卻不見蹤影,猶豫中,我轉身下樓。
樓層拐角的綠蘿,必定是燕園最幸福的植物——锃亮的青春照耀著它,青澀的甜蜜澆灌著它,濃郁的歡欣熏染著它——那鮮活的碧綠,令人心醉。
樓下的沙發(fā)擠滿了學生,有戀人,有好友,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翻目錄,填單子,嘰嘰喳喳,嘻嘻笑笑。
“今天沒號了……”收單子的老頭瞅瞅時鐘,“已經排到十點了?!?/p>
“哦?!?/p>
“等一下,你也看這一部。”老頭十分熱心,“馬上輪到的號,也是這一部。你問問他們能不能一起。”
“不用了,不用了。”我有些困窘。
“56……56……”老頭開始滿場喊號。
“來了,來了……”
她來了。
剎那間,我像逆練了“九陰真經”一般,氣血上涌,頭重腳輕。
她的光艷令時間停頓。飄逸的長發(fā)、精致的妝容,天鵝絨、蕾絲邊、高跟鞋——她就像童話中的公主走錯了舞會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