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咋辦,撤了給她送回去!”朱世幫這火不是沖寧酸棗發(fā)的,他沖秘書發(fā)。他知道寧酸棗為什么要溜走,在他挨批評的同時,另一間屋里,洪光大也被省廳那兩位領(lǐng)導罵得雷響。
寧酸棗跟洪光大的事,朱世幫清清楚楚。礙在跟楚發(fā)云同一個村子上住著,他一直沒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不過現(xiàn)在也用不著捅了,死去的楚發(fā)云怕是還不知道,他的小石頭,壓根就跟他沒關(guān)系。但愿洪光大還能抱著點良心,不要讓母子仨受罪。
鄉(xiāng)秘書帶著人開始撤帳篷,朱世幫擦了把臉,換了件干凈衣裳,想喝杯水,卻發(fā)現(xiàn)杯子沒了,暖瓶也沒了,屋子讓寧酸棗的娘家人翻騰得不成樣子。
“這幫沒出息的。”他罵了句,就往外走,他急著要見胡二魁,那幾個被抓走的人,情況到底咋樣,他要趕緊弄清楚。
半道上,碰上慌忙低著頭走路的瓜秧子,瓜秧子像是沒看見他,急著想從他身邊躥過去。他喊了一聲,瓜秧子站下了,抬頭見是他,立刻就驚著嗓子喊:“朱書記,不好了,我公公,我公公他……”
“他咋了?”朱世幫心里一驚。
“他暈在了八道沙,我背不回來?!惫涎碜诱f著就要掉眼淚,朱世幫一把扯上他:“快走?!眱蓚€人就往八道沙去。
這陣兒,村支書胡二魁正帶著人在井上,這井也是怪,前幾天還能打上來水,一場風,竟把水給刮沒了。眼下村里連喝的水都沒有,得趕緊想法兒把水弄出來。井離村子遠,又在沙梁子那邊,瓜秧子一急,就先跑鄉(xiāng)政府來了。
瓜秧子的公公就是陳家聲,治沙英雄,事跡上過市上的報紙,陳言也采訪過他,不過老漢脾氣倔得很,輕易不跟吃官飯的人打交道。兒子陳喜娃被抓走后,老漢更是變了一個人,幾天不說一句話,瓜秧子送去的飯,他也想吃不想吃的。讓他回家,更是頭搖得刷刷響。更多的時候,他就那么蹲在沙梁子上,猴酥酥地,瞪住天望。沙塵暴起時,胡二魁惦著他,打發(fā)七十二幾個,說抬也要把他抬回來。結(jié)果,他提著鐵锨,反把七十二幾個打了回來。
這老漢,是個怪人哩,若不是瓜秧子孝順,天天跑去看他一趟,怕是哪天讓沙埋了,都不曉得。
朱世幫趕到八道沙時,先前聽到信兒的幾個婦女已將陳家聲抬上架子車,正要往回拉。朱世幫摸了摸老漢的鼻子,呼吸還在,只是臉燒得跟著火似的,就知老漢是感冒了。這變幻無常的天,又睡在地窩子里,不感冒才怪。還好,沒瓜秧子路上說的那么危險,朱世幫松下一口氣,道:“趕快往鄉(xiāng)醫(yī)院送,這個鐵老漢,虧他能頂過這場風?!?/p>
2
流管處處長鄭奉時根本就沒離開過沙湖。械斗發(fā)生時,他就在流管處。這是事后林雅雯打聽到的消息。
流管處一共三個院落,中間大院是管理處辦公區(qū),修得十分講究,綠樹成陰,花草叢叢,碎石鋪成的小路曲徑通幽,十幾個大小亭子加上長廊將院落映襯得極具江南林園的典雅與優(yōu)美,曾是沙湖一大景色。南邊是家屬區(qū),清一色的二層小樓房,各帶一小院,簡潔而實用。北邊大院是工程處,以前流管處火時,這兒真稱得上車水馬龍。每年大大小小的工程不下五千萬,加上其他流域的合作項目、國際援助項目,工程部可謂金缽滿溢,四周鄉(xiāng)村的工程隊想攬個活,能否走進這個大院便成了關(guān)鍵。那時候的鄭奉時只是一個普通的技術(shù)員,但在農(nóng)民心里,他的權(quán)已大得無邊,他說返工就得返工,他說不合格你就領(lǐng)不到錢。農(nóng)民們暗地里送他一個外號:鐵公雞。意思是他太摳門,放著那么多的錢,卻跟農(nóng)民工程隊斤斤計較,讓他簽個字比找工程處長還難。時過境遷,當年二十多歲的技術(shù)員如今成了全省第二大流域的總管,但老百姓們再也不找他簽字了,因為早在五年前,工程處就因沒活干而解體,只留下一堆破銅爛鐵,還有五百號失業(yè)工人。院子早在工程處解體前就出讓給了洪光大,成了洪光大的總公司。這兩年,老百姓又暗地里送鄭奉時一個外號:鐵掃帚。意思是讓他這把鐵掃帚一掃,沙漠的綠色便連根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