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玉 白 記(2)

閃開,90后來了 作者:省登宇


漸漸,玉胭不在玲瓏閣,這倒是戚少爺早先就想到的。易少爺也跟著換了場(chǎng)。

后臺(tái)戚少爺也是去過的。本來官家的少爺是不便去后臺(tái)的,怕失了身份,更是避嫌——現(xiàn)在捧戲子的少爺也多。

戚少爺先前一次見她,那是易家老爺?shù)挠未险写腿?,?qǐng)了玉胭的班子去助興。戚少爺是陪座。席間唱了些折子,船上不便演大戲。玉胭這次倒是清清爽爽出來的,衣服仍是戚少爺初次見她的那套——水白的戲服,衣服大大的,里面的身子卻是小小的、柔柔的、嬌嬌的——但畢竟是戲子的身子。

易少爺拉戚少爺去后臺(tái)。臺(tái)下的玉胭,戚少爺那時(shí)還是沒見過的,好奇,又突然怕起來,怕她像水墨畫——遠(yuǎn)看是意境,近看是墨團(tuán)。

少爺家不便忸怩,好奇也到底是勝過了害怕,于是跟著易少爺去了后臺(tái)。

船不大,置了間隔間給戲班子。樂師、戲子都亂哄哄的,在里面,像成群的螞蟻。

戚少爺透過人群望玉胭,玉胭在拆頭髻,露出包頭,肉色的,襯著她小小的蒼白的臉。戚少爺一驚。玉胭拆完了頭,坐著忽然就不動(dòng)了,像和她放在桌上的亮片對(duì)峙。亮片放出刺眼的光,玉胭的眼睛空洞洞的——不,不是空的,而是裝滿了戚少爺看不見的東西。

玉胭有些嫌煩。

老嬤嬤仍自顧自地說:“小時(shí)候就看著你,知道你大了有?!F(xiàn)在唱得好沒用,要腦子活……你別死腦筋,唱戲不是長(zhǎng)久之計(jì)……戲班是待不久的,我也就舍不得你……”

玉胭懂她,一個(gè)女人撐戲班,苦。連著她們也苦,可她不怨。嬤嬤教她唱,把她當(dāng)寶。

戲班是最近才紅起來的,待遇也突然對(duì)著好了起來——便是這樣勢(shì)力。只有在臺(tái)上,在臺(tái)上,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顧,哭了,笑了,愛了,恨了,甚至是生了,死了,都是定數(shù),自己明了的,便安心投入了起來。只是那些臺(tái)下的眼,帶著一種刺,像她戴在頭上的簪,漂亮的,但一頭是尖的,注定是用來刺你的。

嬤嬤還是說著話。

其間送來兩杯茶,嬤嬤又勸茶。

玉胭于是喝了,茉莉的香,像胭脂,有點(diǎn)傻。

申時(shí)快過,有人來接玉胭。

是戚少爺?shù)睦掀腿耍像R。老馬這次倒是親自來的,帶了轎子在,自己卻走。轎子是暗青的色兒,陰沉沉的。臘月,嬤嬤卻沒穿許多衣服,免得遮了身段。玉胭臉色還是白——許是上了粉,多半是寒的。老馬塞過一個(gè)小金湯婆子給玉胭。玉胭很是感動(dòng)。

想到戚少爺,玉胭輕輕笑出了聲,連自己都覺著傻。

“他有什么好呢?”玉胭畢竟小,十七歲——那是戚少爺后來才知道的,玉胭當(dāng)初騙自己說二十,與戚少爺同歲,戚少爺不信。十七!那真的是很后來才知道的。

玉胭也只知道用“好”來形容這份感情,真像戲里唱的!

初時(shí)是易少爺捧紅的玉胭,后來卻跟了戚少爺,易少爺面子上當(dāng)然是從容的,說來也是戚少爺?shù)呐笥?,而底下卻無人可知。

小轎子一搖一搖地向游船去。

玉胭挑開一絲簾子,風(fēng)灌進(jìn)來——寒的,痛的。船上的光像戚少爺?shù)难劬?,明亮的,醉人心??娠L(fēng)還是往里灌,生疼生疼的。

“少爺,玉伶人來了?!崩像R在外面通報(bào)。

少爺沒吱聲,老馬推開門請(qǐng)玉胭進(jìn)去。

玉胭向老馬欠欠身。

戚少爺房間里點(diǎn)了檀香,煙氣縈繞的。但比堂子里的煙好上千倍。那些煙是惹人厭的,卻又是揮不去的。

玉胭問戚少爺唱哪段。

戚少爺坐在太師椅上,不語(yǔ),翹著腿,這樣子像失了身份——失了少爺?shù)纳矸荨?/p>

玉胭仍是水白的戲服,戚少爺是沒近看過,但他想那一定是香的——不是脂粉的香,而是墨的香,茶的香,玉的香。

玉胭自己不客氣地唱了起來。唱的是什么,戚少爺不知道,是外行。只是看著玉胭,像一杯香茶拿在手里,不時(shí)抿上一口,陶醉著。

玉胭唱著,臉蛋也紅潤(rùn)了起來。

戚少爺是沒見過她這樣的,戲臺(tái)上總是白底的,便是紅也是媚俗,只是面具下還是不俗的骨。

玉胭唱得自個(gè)兒如泣如訴的,眼中仿佛沒了戚少爺。

玉胭的水袖翻著花,亂了戚少爺?shù)难邸?/p>

玉胭的身越來越暖,先是溫?zé)?,繼而是火燎似的。

戚少爺也入了神——定著玉胭的臉,戲子特有的紅唇,戚少爺想起了天還熱著的時(shí)候的櫻桃,小小的,紅紅的,嫩嫩的,有粉紅的,也有暗紅的,甚至黑了的,那才甜;連那核也是小小的,與果的糖汁兒混在一起,叫你舍不得吐出來。

玉胭一揮袖,唱著:“怎倒是這——般——”腳下忽然一軟,也不知怎么的了。

戚少爺立馬站起來接著玉胭,玉胭于是整個(gè)人順理成章地軟了下來。

“這——般——”嘴中最后一句尚未唱完。也是個(gè)凄清的故事吧,唱得淚花也在閃。

戚少爺怔怔地看著懷里的人?

“般——”最后一個(gè)嘆。玉胭嘴角扯了扯,沒再唱下去。

戚少爺眼見玉胭的淚掉下來,劃過臉,花了妝,又劃過唇——像是雨打的櫻桃。

戚少爺便低下來,深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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