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淺流

閃開,90后來了 作者:省登宇


很小的時候,我就預感到,有一天我會在刺骨的冰藍色中死掉。

就像一片細雪,蕩進無窮無盡的深海,塵埃在我身后飛舞,濃密的世界溢滿輕輕的香。

然后,我的紋路會復蘇在你的掌心,延著你內(nèi)心深處鮮活的血液,直抵陽光的巢穴。

在那里,我聽不到神悲傷的預言。我什么都聽不到,靜靜的,我將做回我自己。

我自己。一只在刀光劍影中游弋的魚。

淺流,終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嗎?

是啊,就像這條靜靜的河。

我分不出小河與湖泊,我的鳥說它們都是天空落下的晶瑩的淚。我問,那為什么我的淚流不成河?

因為你還不夠悲傷。我的鳥掠上蒼穹。

它逃開了,瞬間,便消失在一片溫柔的藍色里。它的迅疾,讓我想到了流星。

我站在江南的煙雨中,大紅的裙衫,緊衣寬袖,明眸皓齒,蒼白的腕上,幾顆碧綠的玉珠玲瓏作響。

我的身上,沒有那種所謂風情的東西。

我的身體是痛苦的,我的心靈因被痛苦的身體壓抑得太深,也變得麻木。在痛苦和麻木之間,有那么一段光明。它看起來總是稍縱即逝,這讓我恐慌。我不知道,光明與黑暗,哪一種才是永恒的狀態(tài)。

河邊,我跪下來,將一襲長發(fā)散開。纖細的烏絲在我的四周披落成雨。嫵媚的蓮花被茫茫的水波漾著,興沖沖地向我奔來。

我看得入神,直到,你從樹上跳下來,蒙住我的雙眼。

你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的手輕輕撫上你的手。你的右手,赫然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你有著世上最溫暖也最冰冷的體溫,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我淡淡地咬著嘴唇,你是,夏痕。

聰明的女子。你放開手,身形一晃到了我的面前,注視著我說,你就是那個會彈箜篌的姑娘,淺流。

你濃烈的眉毛和狡黠的眼睛,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慶幸,在你的眼里,我是會彈箜篌的女子淺流,而不是,被名醫(yī)斷言活不過二十歲的女子淺流。

淺流,淺流,我一遍遍默念著自己的名字,忽然之間,就堅強起來。

你坐在一旁,從懷里摸出酒,一口氣灌進嘴里,然后,回過頭來看我。

我冷艷地玩弄著花瓣。

像是嘆息,你說,這般的良辰美景,少了銷魂的樂曲,真是可惜啊。

你想聽?我的眼睛幽深如井。你已經(jīng)染了太多的血腥,又豈是一段樂曲所能刷洗了的?

我將頭扭向一邊,輕輕地咳著。我知道我本就黯淡的面龐此刻一定更是蒼白得嚇人。

我從未想過要洗掉血跡,那些血濺到身上,就再也洗不掉了。但是,淺流,我殺過很多人,也救過很多人,他們是對等的。那些惡人總是要死的,不如就死在我的手中吧。我不能有負于我的刀。

我不會為一個殺人者奏樂。孤寂將我的心緊緊攥住,拖著它向未知處墜去。我的心在大聲呼喊,無人聽見,我體內(nèi)泄漏出來的,只有幾絲冰冷。

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我,一個樂師最后的驕傲。盡管,盡管我愿意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因為,在你的眼神中,沒有形同利刃的冷酷,沒有邪惡,沒有霸氣,沒有漠然。我只看到清澈的我的影子。

你微微一笑,牽起我的手,指向五十米外一棵雪白的花樹??粗?,淺流,刀,也可以這樣用的。

飛刀,從你手中飛出去的刀,割破風的尾巴。

我甚至沒有看清,那刀,是如何發(fā)出去的。漫天飄起潔白的花。它們唯美地旋轉(zhuǎn)著,華麗地歌唱著。它們多么像我,像我的生命,因用力承受著未來的創(chuàng)痛而喘息未定。

淚雨如飛。

其實我愿意,為你彈琴。

你怔怔地望著遠方。我不知你在看什么,循著你的目光,我也看不出那里有什么。

我又開始咳嗽。幾滴殷紅的液體,潤濕了泥土。但你回過頭的時候,我已將它們,悄悄地埋在了足下。

你,喜歡箜篌嗎?

你沒有回答,反問道,淺流,終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嗎?

是啊。我沉默半晌。我們都會離開,就像這條靜靜的河。

你離開了。帶著曾為我射下漫天花雨的刀。

你留了張字條給我,要我等你。五年,還是,十年?我又有多少時間呢?

我不想離開,也不愿存在。我夜夜失眠,也聽不到你呼喚我的聲音。

我終于在琴弦上寂寞地死去了,在二十歲生日的那天。

是的,我們都離開了。

我們以不同的離開,讓故事走到了相同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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