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騙人的。
從天橋上走過的時候,徐沫影忍不住看了一眼路邊的舊書攤,除了幾本繪著裸女色男的老雜志,就是一些風水占卜之類的書籍,封面上的塵土和污漬顯示出這些書的滄桑。
他知道,這些書多數是騙人的。易學深奧而奇妙,但這些所謂大師所寫的預測書籍,未免有些浮躁和虛假。他們太急功近利了。而易學預測真正的精華也不會如此落魄地流落街頭,與那些不入流的舊書雜志為伍。它們應該像家傳的寶貝一樣,被珍視,被收藏,被反復研讀。
但他已經不關心這些,因為,易學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
徐沫影從褲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一元鈔票,遞給了地鐵門口賣唱的瘸腿小孩,因為當他從那孩子身邊走過,他突然覺得,自己比他命好。雖然徐沫影也窮困潦倒,沒有工作,但至少他四肢健全,至少他還是名牌大學的畢業(yè)生,至少他身邊還有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支持著他,讓他不至于淪落街頭乞討為生。他實在比這可憐孩子的命好多了。
在小孩的千恩萬謝聲中,他走出了喧鬧的地鐵站。他要趕著去做一份家教。就在昨天,他把陪伴自己三年的手機賣掉換了二百塊錢,然后用其中的一百六十塊從中介那里領了兩份家教。今天要去做的這份,科目是化學。
“阿姨,我做過三年家教,帶過很多高三的學生,化學是我最拿手的科目,高中參加競賽還拿過二等獎。您就放心把孩子交給我,我保證能教好……”一進門,徐沫影就忙著向那學生的媽媽推銷自己。
“其實啊,我這孩子已經高中畢業(yè)了?!睂W生的媽媽微笑著打斷他的話,“但她學的是文科,去年會考的時候化學沒有及格,現在高考完了又需要把會考補上,所以請您過來教一次?!?/p>
“一次?”徐沫影不禁愣住了。一次課兩個小時七十塊錢,中介費都不夠。
“是啊,一次就行了。孩子后天就補考?!?/p>
徐沫影有一種上當的感覺,這明擺著就是一樁賠錢的買賣??墒羌医桃呀浗恿?,人也已經來了,就算是上當,也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完,把該拿的錢拿回來。他無奈地點了點頭,準備開始講課。
學生是個女孩,長得稍有些胖,眼光呆呆的,似乎極不情愿地坐在了徐沫影的對面。
“既然你準備會考,那我們就把基礎知識復習一遍吧!”徐沫影盡量做出微笑的表情,“請你把課本拿出來?!?/p>
“那東西有什么用?”女孩雙手一攤,聳聳肩,“我扔了!”
徐沫影又是一愣:“課本扔了,那你基礎知識都會了嗎?”
“不會,會了還用你教嗎?”女孩輕描淡寫地說完,轉過身向屋外喊道,“媽——給我拿一袋薯條過來!”
徐沫影突然覺得,他來這里講課就是一個笑話,他強忍著想要離開的沖動,繼續(xù)和顏悅色地問道:“那你平時復習都看什么書?”
女孩站起身,在床角一堆凌亂的書中翻了幾下,把一本綠色封皮的書扔給徐沫影。徐沫影接過一看,是一本《高中化學會考指導》,翻開看了看,里面全是一章章的練習題。徐沫影把書合上,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對女孩說道:“如果沒有基礎知識,做再多的題也沒用。題目稍微變通一下,恐怕就會答不上來了。我們還是按部就班地學一下基礎知識吧,兩個小時,我可以給你系統(tǒng)地講一遍。”
“我說你這人煩不煩呀?”女孩重新坐下來,瞪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我叫你講什么你就講什么不就得了嗎?廢話這么多!誰說做題沒用了?我同學都是靠這本書過關的!”
徐沫影愣了半晌,不禁自嘲地輕笑了一下。既然主顧要你放水,做服務的又何必這么認真呢?總是一味地想要負責未必是什么好事。他把那本綠皮書攤開在桌上,很輕松地對自己的學生說道:“好!現在我們開始講課吧!”
紗窗外,垂柳間傳來一陣陣浮躁的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