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玄沿著容配天離開的方向追出五十來里,始終沒有看見她的蹤跡,天色漸漸昏沉,他停了下來,有些事不知不覺涌上心頭,便排遣不去。
當年……那天。
她走的那天,她走得不見蹤影之后。
他知道她走了便不會回來,但是還是沿著她走的方向追出去很遠。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追上一些什么,或是挽回一些什么,只是不知不覺那樣走著,直到天色昏沉,直到眼前再也沒有路。
就像今天,天色昏沉,眼前再也沒有路。
沿著她走的方向走到盡頭,眼前是一條河。河水滔滔汩汩,和他這幾年走過見過的其他河一樣,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去向何方。在河邊停下之后,胸口涌動了一整天的情緒突然強勁地沖上頭腦,他覺得鼻腔酸楚,胸口熾熱——在找了那么多年以后,終于遇見了她,可是結果和預料的一樣,她不會寬容他,無論曾經(jīng)有過多少承諾多少信任,都已灰飛煙滅。他明知是這種結果,所以從不敢放手找她……不敢——因為明知道會傷心失望——不敢找她,因為害怕苦苦追尋的結果是她根本不期待他,那將會有多痛苦?
可是就算是偶遇,就算是彼此都裝得很冷淡,也還是……還是……
上玄對河水里模糊的影子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仰起頭讓河風吹醒頭腦。配天,你“娶”的那個人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白南珠——這個人他沒聽說過,但決計不是個蹩腳的對手。他的袞雪神功尚未大成,但白南珠的“秋水為神玉為骨”卻已爐火純青,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來歷什么居心?
他真的癡戀配天成瘋嗎?愛一個女人,究竟要怎么愛才對?愛不愛配天?他自問自答,怎會不愛?但要像白南珠那樣,嫁給配天,不顧一切地陪在她身邊,為她做所有能做的事,為她……殺人……他一樣也做不到。
從小到大想要如何便如何,很少想到自己會錯,此時此刻,他很迷亂。
“簌簌”一聲,河畔草叢里突然鉆出三個人來,對著他“撲通”一聲跪下,齊聲道:“我等藝不如人,是死是活,全憑閣下一句話?!?/p>
上玄悚然一驚,回過頭來,眼前三人又矮又胖,禿頭跛腳,卻是方才那曾家三矮,此刻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就如三個剛從土里刨出來的山藥蛋。他皺起眉頭:“你們?nèi)齻€要死要活,與我何干?”
“我曾家三兄弟平生從未敗過,早在我等十歲那年就已發(fā)誓,如敗于人手,就當自殺?!痹话?,“但如今我兄弟又不想死,所以如果閣下說一句方才是閣下敗了我兄弟勝了,那就可以救活我等三條性命?!?/p>
這等言語,自曾一矮嘴里說來,卻是眉目儼然,十分認真。上玄一怔,自河畔站了起來,心頭煩亂至極,更無心情和曾家三矮胡鬧,長長吐出一口氣,淡淡地道:“那便算我輸了?!币运饺招郧?,縱是如曾家三矮這般人物在他眼前死上十個八個他也毫不在乎,此話出口,他自己更覺心亂如麻,掉頭便走。
曾家三矮面面相覷,曾一矮咳嗽一聲:“閣下可是……”一句話還沒說完,陡然身子一輕,已然懸空而起,上玄提著他的衣領,淡淡地問:“什么事?”曾一矮只覺自己身子往里一蕩,接下他順勢一揮自己就將自己“撲通”一聲飛入旁邊那條大河之中,頓時噤若寒蟬。曾二矮也咳嗽一聲:“我大哥不曾開口,閣下聽錯了。”上玄提起曾一矮往曾二矮頭上擲去,只聽身后“哎呀”一聲,兼有重物滾動之聲,他連看也不看,緩步而去。
這下曾家三矮連個屁也不敢放,三人又面面相覷,相互招招手,湊合在一起竊竊私語,隨后展開輕功,又跟了上去。
三人跟得并不困難,因為上玄并不施展輕功,他就沿著河岸緩步而行,不知要走到哪里去。上玄自幼受教,走路要徐和端正,絕不能有輕佻之態(tài),因而很少以輕功趕路,更何況他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