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郊野,一場秋雨過后,路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一輛破舊的牛車正碾著這落葉,緩緩地行進著。
車上坐著兩個人,一是曾經(jīng)叱咤風云、功高蓋世的袁崇煥,另一位是從家鄉(xiāng)追隨他到遼東,這些年一直跟他輾轉奔波的老家丁。
袁崇煥雖然功高蓋世,但現(xiàn)今卻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威風。衣衫襤褸,多時沒有梳理過的頭發(fā)胡須顯得蓬頭垢面,本來就黑瘦的面容如今更加黑瘦了。自打因拒絕魏忠賢的賄賂,罷官遭貶、被放逐回鄉(xiāng)之后,至今在外漂泊已經(jīng)幾個月了,當初離京時,尚是夏季,如今已進深秋了。
剛剛離京時,因有好友孫祖壽陪伴,倒也并不寂寞。孫祖壽是為袁崇煥打抱不平憤而辭官的,一路上他與袁崇煥談天說地、評古論今。袁崇煥多年為官,一旦卸去了封疆大吏這千斤重擔,也是一身輕松,故二人毫無羈絆地游山玩水,不僅遍游了名山大川,也造訪了人跡罕至的荒野古剎。二人寄情自然、忘情山水,倒也是難得的人生休閑。
但一進入湖廣地界,相送千里的孫祖壽告辭離去,路上便只剩下主仆二人。老家丁雖一生忠厚,但無奈年已老邁,耳目不聰,所以一天下來,和袁崇煥竟難得有幾句交談。加上袁崇煥一世清廉,本來就沒有什么積蓄,這樣一連幾個月花費下來,使得他原本就羞澀的銀囊更加羞澀起來!錢袋癟了,老牛仿佛也沒了力氣,行進起來便越加別扭、緩慢了。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袁崇煥坐到車前,替換下昏昏欲睡的老家丁,緊甩了幾鞭子,趕到了一家旅店門前。
袁崇煥走進旅店,禮貌客氣地說:“店主,我們要借宿一夜。”
“住一夜?”店主的目光移向了袁崇煥,上下審視著,只見袁崇煥又黑又瘦,衣衫襤褸,身上還隱隱散出一股刺鼻的異味。店主厭惡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厲聲回道,“本店無房,請住別處吧!”
袁崇煥與老家丁只好悻悻離去。
老家丁邊走邊嘮叨:“天這么晚了,再上哪里找店去呀?”
正說著,只見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帶著仆人走到這所旅店門前。沒等客人說話,店主便熱情地迎出來:“客官可住店?”
“還有房嗎?”
“有,有!中等的、上等的任由客官挑選!”
店主點頭哈腰地接過客官的行李,接進店去。
老家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氣憤地罵道:“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我找他評理去!”
老家丁說著跳下牛車,卻被袁崇煥一把拉?。骸八懔?!咱們另尋別處,看還有沒有再便宜點的小店。”
自從罷官以后,袁崇煥看透了世態(tài)炎涼,對這種勢利小人已是見慣不怪了!
老家丁趕起牛車,二人又來到一家更小的村邊小店。
此時夜色漸深,老家丁跳下車來賠著小心,頗為禮貌地說:“店主,我們住店!”
“住店?”店主又如前家一樣打量一番家丁和袁崇煥后說道,“真是對不住,小店無房啦!”
“又是無房?”老家丁氣不打一處來。他本以為如此無人問津的荒野小店,不會再有問題,所以他邊說邊欲卸車,這時他將東西一放,沖了過去,“店主,這位可是袁大人??!”
“圓(袁)大人?還方大人呢!”店主不屑一顧,帶著輕蔑的微笑,“既是大人,小店更不敢留住,前面有豪華大店,去住大店吧!”
老家丁被噎在那里,氣得還想爭辯,袁崇煥走過去勸住老家丁:“算了算了,我們另尋別處。”
“另尋別處?另尋別處?”老家丁痛楚地說,“咱這一路受了多少這種窩囊氣!我一個下人算不了什么,您可是威名遠震的抗金名將,不受后金的氣,卻受這種勢利小人的氣!”
袁崇煥點頭一笑:“這年月,好人才會遭罪受氣??!”
背后傳來店主嘲弄的聲音:“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瞧那窮酸樣,還充什么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