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紅軍渾身透了一股邪勁,面目也太兇惡。所以他剛回北京的頭幾天里,整條街道幾乎都戒嚴(yán)了,所有的孩子都被大人藏了起來。原因是他們擔(dān)心這個內(nèi)蒙回來的野人,會把孩子當(dāng)點心,吃嘍。脫掉羊皮襖的肖紅軍同樣粗礦,與肖從比起來,這哥倆簡直就不像一個媽生的。
小紅軍那年正好三十歲,身量有一米八幾,前胸、后背的肉都是紅通通的,似乎這身肉早就被紅燒過了。這家伙嗓子奇大,說話時房頂上的草都跟著顫悠,走起路來也是咚咚做響,隔一條街都能聽見腳步聲。肖紅軍的頭發(fā)全是直立的,跟蘆葦一樣,眼睛則完全就是兩只牛眼。他剛回來的時候,不能上街,一上街胡同里的孩子便哭得死去活來,屁滾尿流。
肖紅軍離家整整十二年了,對北京的生活已經(jīng)頗有些不適應(yīng)了。他在肖家吃了幾頓飯,肖媽心里就開始流血了。這個弟弟吃得太多了,一頓飯相當(dāng)于肖家吃一天的,家里哪來的那么多糧票???后來肖紅軍自己也看出來了,只好將飯量自動減半。但人終歸不是鐵打的,嘴里不說,肚子里卻難受。肖紅軍就住在前院,每到馮家開飯時,他那雙狼一樣的眼睛便隱藏在廂房的玻璃窗后面,似乎隨時都會撲出來。后來老媽和奶奶覺出不對勁了,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老媽讓讓馮勝利送去了幾回饅頭。自此肖紅軍和馮勝利成了朋友,他與馮都的關(guān)系也不錯。
由于肖紅軍是出過遠門的,所以馮都想把周游世界的想法告訴他,于是來到廂房。在門口他便聽到了屋里傳出鋸木頭的聲音,馮都開門一看,肖紅軍正做木匠活兒呢,看樣子是打柜子。
馮都一進門,肖紅軍便探出棒槌般的手指頭,甕聲甕氣地說:“你給我看看,這塊版子是不是90度?”馮都瞟了兩眼,那是個兩尺見方的柜子,奇怪的是底部是空的?!巴χ钡?,你做的是什么呀?”
肖紅軍說:“你們家的電視柜?!?/p>
馮都從沒聽說剛這事,奇道:“我們家的?”
肖紅軍說:“你爸爸請我?guī)蛡€忙,做個裝電視的柜子,省得你們天天鉆在電視里?!?/p>
馮都哼了一聲,在他看來馮勝利的一切行為都是與自己做對。馮都知道,肖紅軍雖然三十了,但依然是個待業(yè)青年,正在申請工作呢,馮勝利保證是想占人家的便宜?!澳@柜子怎么沒底兒啊?”
肖紅軍笑著說:“直接釘在你們家酒柜上,前面再裝個門,這不就行啦!”
馮都正要向他詢問周游世界的事,馮勝利一頭撞了進來?!凹t軍,做完了嗎?”
肖紅軍說:“今天晚上就給您送過去?!?/p>
馮勝利一扭臉看見馮都了,立刻拉長了臉說:“你干什么來了?”
馮都說:“我找肖二叔問點事?!?/p>
馮勝利說:“什么事?”
馮都冷淡地說:“您不懂?!?/p>
馮勝利氣得一擺腦袋:“我怎么不懂?你個小兔崽子,你說呀,您說出來我就懂?!?/p>
肖紅軍笑道:“還真是的,我們這一代人,除了不知道怎么掙錢,什么都經(jīng)歷過了,都懂?!?/p>
馮都說:“那你們說,我是誰?我怎么來的?我將來到底會怎么樣?”
肖紅軍似乎被突然凍僵了,整個表情都麻木了。馮勝利卻冷著臉:“廢物!你是怎么來的?你是你媽肚子里來的。你將來怎么樣?誰知道你將來怎么樣?反正也好不了?!瘪T都背著臉不理他,肖紅軍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道:“小都子的想法,我十幾歲的時候也琢磨過。后來我認(rèn)為我是黨的孩子,我要去邊疆建設(shè)天上人間??擅绹艘簧显虑蛭也胖?,不是那么回事。”